五卷三十一章 黄金,罪恶之证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2/11/17 20:05:00 字数:3101

事到如今,诺曼也知道和这位古雷德贵族的话题已尽,于是他把鲁特琴一横,摆在手中,恭敬向对方交了过去。

“我言尽于此,先生,我知晓您此后一定会注意我,但因此牵连这死者身份的家人,却是我不想的,您若但凡尚有一丝为人民考虑之心,便在此后互不打扰吧,此士兵也是听阁下等指挥,兴致冲冲步入战场,尚且还是第一战,他家中曾有三名兄弟……如今一个不剩,只剩下一位体弱的母亲。”

“……好,我今后也会多照拂这家人的,还望先生就此别过,再不相见。”

福柯把手亲自摸到那鲁特琴之上,双手接过,鞠了一躬,接着便随着那簇拥着的守卫,一点点再度踏入森林中。

在谈到平民时,这贵族有动摇,但不多。

诺曼把自己的琴拿起来,看向身边越靠越近的家伙,用手轻轻点了一下对方额头,那人就像是感到痒意一般轻轻笑起来,把身体终于是撑了起来。

“你模仿浦克那家伙,一点都不像哇,如果真是他本尊,在被这个穿金戴银的家伙见到的第一面,肯定就是要被当疯子轰出去的。”

“不也挺好,浦克先生,最开始应该不是这个性子吧。”

“哎,那也不像,浦克这人,天真而远离尘俗,偏偏又容易对任何东西都报以不切实际幻想……才不像我们的诺曼先生,引经据典,靠一堆利益去劝服对方呢。”

伊泽德拉说到这时便很好奇似地睁大了眼睛,以那双在黑暗中显出丝丝金黄光泽的龙瞳,环绕着大量着刚刚说得头头是道的诺曼,最后饶有兴致地开口:

“喂,小家伙,刚刚那些话是谁教你的?还是你深藏不露,老以那副单纯模样示人,实际上只是伪装?”

“你忘了我是师父养大的吗?”

“哦……森月将军,不过我可没见识过这人身手呢,好,看在你的面上,我算他是个厉害人物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诺曼便看见一轮月亮模糊飘荡在远方,被乌云掩盖得时隐时现。

虽然不是什么令人舒适的夜,但他姑且还不想回去,于是又拨动了自己那把普通的鲁特琴,一声比起之前显出许多廉价的声音漏了出来,若不是与之前对比,倒也不会如此明显。

面前,并未被熄灭的篝火仍似只精灵般雀跃着,他专心致志地拨着弦,开口问:

“白龙小姐,要听歌吗?”

“怎么,想陪我聊一会儿?”

“嗯。”

“好,今晚,你想奏什么曲子呢?”

那伪装成黑发的少女一下伸出一只手,还剩下半杯的酒水被她晃着,于是显出些混淆的色泽,被火通过杯壁时,竟显出与她笑着的眼一般的色彩。

于是少年微微晃神,接着,便奏起了一曲轻快的小调。

简单、庸俗、普遍、雀跃。

但绝不枯燥。

某些意义上,这可也是名家创作呢,创作这歌的人大名鼎鼎,永垂不朽,也不是个平民,不过,这有什么所谓……

是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片地区、任何一个民族在乡下的小酒馆中都能听到的陈词滥调,仿佛一奏出来啊,这本含有些高雅的景致也变得俗气,寂静忽变热闹,周围本来沙沙的树叶变成了一群跳着鼓掌的酒鬼,又或者兴致起来、踩着三流拙劣舞步的平民。

这调子简单,简单到都没歌词……或者说有许多歌词,毕竟每个国家都以这流通的普遍调子,填上了自己喜欢的词呢。

于是,连可能从未听过这歌的伊泽德拉,都能在听过两段后,便愉快地把杯子放下,撸起袖子伸出手,拍起掌,跟着哼上两段。

等一曲唱完,她便很是高兴地又鼓了几下掌,不过比起为诺曼喝彩,倒像是单纯觉得自己唱得好听一样,接着,她又举起那酒杯,接着,忽然莫名地一下挪过身来,挑起诺曼下巴。

少年刚刚结束演奏,有些不解地眨巴了下眼。

“弹得好。”

白发少女先是夸赞了一下,接着便像是酒馆里面喝醉了胡乱搭讪的家伙一样,忽然微微一笑,然后变挑为摸,轻轻挠了几下少年的脸颊以后,一下子把自己的脸极近得凑了过去。

一瞬间,诺曼还以为这人要借着酒兴亲归来了呢,但在他慌乱之际,这人却又忽然顿住,接着一本正经开口:

“小家伙,你刚刚劝人家劝得好像专门为他考虑一样,真的心里面也是这样想的吗?”

“……不知道。”

“那真心话?”

“我不喜欢打仗。”

冷热都不喜欢。

可能,最深沉的原因还是这个吧。

诺曼看过许多书本,以冷峻言语反对战争者有、以豪迈措辞称赞战争的有、唾骂杀人屠夫者有、赞誉战场英雄的有。

但这一切,都没有亲自走上战场时,给予他的感触更深。

诺曼不认为自己是个无辜者,他的确刀尖舔血,被他因是敌人便杀死的人,也并非一二……但,至今为止,他只看见了自己对着同样拿起刀,做好杀人或被杀觉悟者的博弈,但战争不一样。

战争从来都不是清醒的,也从来没有纯自愿。

若是,他是另外一个世界中的人,也许他会想起那句话:

“在现代战争中,你会像狗一样毫无意义的死去。”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少年便把琴往身上斜放下去,挎在一边,抬头想望月亮,结果却被扔抓着他的白龙少女一下停住,当他歪头,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想开口问她想做什么时,那人却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先开口说了:

“很好,这个回答我喜欢,给你奖励。”

这时,这人便把手边的酒杯一抬,接着一下送入两人唇齿间的距离,晃荡的酒液溅到了诺曼脸上,让他本能地闭眼,于是毫无防备地被灌入了有些烫意的液体,等他惊了一下后睁开眼时,便注意到自己在和面前微笑的少女喝着同一杯酒。

“刚才你接得太仓促了,一点情趣都没有哦?”

“……”

“诺曼啊。”

就在少年默默把自己面前的一丝酒喝进时。

苍白之龙忽然再度开口了。

这次,她眼中的火似乎比起之前更加旺盛些,若不是那漆黑的长发依旧,怕是早已刺破了伪装,彻底漏出本体来……不,连黑发似乎也逐渐生出一些白缕,那略含笑意的神情,却不含丝毫温度的眼神,似乎和之前都不一样。

滚烫的酒液似乎度数颇高,跟之前不一样……诺曼莫名皱起了眉,但他姑且还是能保持清醒的,于是,他不再喝下这被逼近的液体,只是平静注视着眼前人。

“你。”

她的语调也有些奇特,似乎是在努力维持情绪,而不显露出冰冷本质。

“比起刚刚跟那家伙一起说些无益的话,这样,就我们两个人一起,随便说些什么,唱些什么,更有趣吧?”

“……?”

真是奇怪的问题啊,总不可能是她吃那个福柯的醋了吧?

若是这样倒当真是啼笑皆非了,于是,他顺从地点点头,便看见对方脸上挂着的微笑似乎真切了些。

“那么。”

伊泽德拉的语调似乎很慢,,像是年老的龟类一般,反复思考咀嚼之后才缓缓吐出字句:

“如果,我是说如果。”

“……”

“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随便到什么地方冒险也好、旅居也好,再没有人会跟他那样露出一副虚伪高傲的样子,再没有琐事打扰,你会高兴吗?”

奇怪的说法……

危险的触感。

白发少年盯住对方那一双似乎和平常绝无二致的眼睛,微微皱起眉,来自森林的本能似乎让他感到了一丝自骨髓来的寒意,被滚烫酒液所抵消着,却无法淡去。

于是,他把头轻轻收回来,开口:

“什么意思?”

“……嗯,是呢。”

似乎感受到诺曼的退缩,彻底暴露原型的白龙少女于是也收回酒杯,端着酒,仰着头,看向刚刚不让少年去看的月亮,在那双熠熠生辉的龙瞳中如潭水般映出苍白影子,轻轻用手指挠着自己耳垂到颔下的区域,依然露出那丝愉快的微笑,开口:

“刚才这人,诺曼你怎么想?”

“很大程度上,我挺难喜欢他的,虽然他就他的身份来说,好像也算是尽忠职守。”

“对。”

她抬起轻挠的手,打了个响指。

“他啊,或许判断有错误,但是却很符合他身份呢,也……符合这个国家人的需要,符合人类现在的需求,他在考虑更有效率地屠杀人类同类的方法,因为需要。”

“……算是?”

战争可不是一个人同意就可以发起的,特别是其甚至还不是一国之主。

“……”

伊泽德拉忽然又陷入沉默中,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把酒也放在了一边,叹了一口气,接着低垂着眼,看向晃荡的棕红色液面,闭上了眼。

“嘛。”

她轻叹:

“算了,现在谈这些,对你我来说都太早了哦。”

“是这样……吗?”

白发少年听得只能是一番困惑,但,不知为何,他却仿佛听到有人在心中向他喊着问下去……却又在开口时感到了一种莫名恐惧。

像是,继续追问下去的话,他就会失去这眼前之人一样。

“……我明白了。”

结果,他还是没能问出口。

“如果,以后你愿意说了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

这或许会成为他此后饱含嘲弄的记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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