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总是沉浸在梦境中。
只有梦中还有数千年前的残留，还能隐约感受到自己尚为人类时的痕迹。
那时天色尚暗，还未有光进来，人们的意识也是懵懂的，无论善与恶都是稚嫩得令人发笑的地步，那时他也是年轻的，是自以为清醒的存在。
一腔的英雄义气、浪荡诗人的梦想，驱使着他离群索居，企图寻求更多未知之物，然后像收集到自以为稀奇宝贝的孩童一样，献宝地向自己同胞们展现过去。
所以他才会流浪到精灵的群落中……即便现在，他也不能否认那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直到……
圣杯倾斜。
“……”
喝下圣杯之酒的人能得永生不死。
而那弥漫开来的绝非什么酒液，那金灿灿、夺人耳目的嗡鸣之物，四处泛滥着、糜烂着，在诉说欺骗他的谎言。
那少年知晓，杯中之物若不在杯中，便必有人喝下它。
于是他捧起那酒水。
“我的名字将无人知晓，但我的善行将永远持续世间……”
喉咙滚动，梦境露出破碎的间隙。
“当世间生灵安详入睡时，那平静感觉便是我。”
坚定说出话语的诗人忽然清醒……于是疯狂便在他惊恐眼前展开羽翼，嘲笑着将现实染入他天真梦境中。
浦克·海亚默。
他委去久矣。
……
矫健的马蹄踏在泥地上亦会有些力不从心。
千百年前，王国的骑士踏入此地而战败，其中或许有相当缘由是这过于崎岖的道路。
特别是，雨水阴霾地笼罩着天空，低沉气压以蓝黑色阴云为附，压抑着危险的电光从中闪过。
和夏日甚至含有一丝暖意的雨水不同，秋雨绵绵，而寒入骨髓。
“这里的雨可真大。”
在一道雷声沉闷响过之后，坐在马背后的黑发少女开口，盯着那森林之中因狂风而瑟瑟发抖的树枝，最前面坐着的骑士并不言语，只是勒停了马匹，以躲过一枚被湍急山洪所冲刷掉的石块。
魔法师看了看夹在中间的祭司，小心翼翼地把头顶形成的水膜往前挪了一些，即便她的魔力天赋并不高，但这点小事还是得心应手的，而白衣祭司则只是静静看着这与大片土地都居于平原的王国截然不同的景色。
“前面路况如何？”
诺曼重新驱动马匹，同时仰头，看向在这阴雨之中充当了探路斥候角色的伊泽德拉，对方的身影在这朦胧雨夜中显得格外模糊，但他依然能敏锐地在第一时间捕捉到。
称之为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有点肉麻了，少年把心里泛起的古怪激动和尴尬压抑下去，然后镇定询问。
那人听到话语便一下子飞回来了，看样子，即便是传说中龙神也会被苍茫雨水打湿，于是像只被水淋成落汤鸡的猫儿一样，甩了甩头，苍白而柔软的长发被黏成一缕缕，身上衣服也是湿透的样子，以至于有些地方若隐若现的，搞得诺曼老脸一红。
据她说自己倒并不讨厌被水淋湿的感觉，而且现在也没什么兴致用些什么小伎俩来避免被淋湿，所以，也便任由了这样。
不过，显然似乎并没有什么羞耻心的白龙少女对此并不会有任何异常反应，她只是有些低沉着表情开口:
“还行，前面一段有一处塌方，但是已经结束了，而且是在我们要走的路之外的……这种天气还真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呢，要是更大的雨或者风，或者更小一点，都要好些啦。”
“更大我们可就被困在这了，话说，瑞门镇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吧，我们已经走了快三个小时了。”
“往前面大概还有个两三里……嘛，不能说附近吧，不过也快了？”
该说果然像猫吗？在这种天气的影响之下，伊泽德拉似乎便格外心情不好，整个人显得有些昏沉，做完简短的回复和有些长都窸窣抱怨之后，她便无精打采地发出咕噜声，然后一下子把头拱到了诺曼旁边，于是少年马上会意地轻轻把手搭了上去。
虽然被雨水打湿之后，那大概是龙鬓所变化的蓬松长发便失却了那种毛茸茸的触觉，但是，倒也有种别样都顺滑感，他开始只是一只手轻轻抚摸，接着便忍不住把马先停下，接着轻轻拍下这人微微弓下的背，安抚着:
“等到镇子上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这次就先休息一下，反正多亏了汉斯先生，现在的进度大概还行？”
说着，他把征求意见的目光看向背后两人。
艾卡是第一个开口赞同的，显然，在这种天气下还强行前进也给她带来了不少消耗:
“也是……这个天气，虽然现在好像还能接受，不过公国这个路也太难走了，说不定会变成什么自然灾害呢。”
其实公国这么多年发展，大道和公路已经发展得颇为成熟而安稳……所以他们尽可能要避开大道呢。
安吉拉也很快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个提议，精灵的双耳被割下这一行为对于她来说还是很具有消耗的，虚弱的半精灵近来一直处于需要修养的状态中。
自上一次在斯迪特城与守成卿交易之后，已经过去了数天，夏日已完全过去，现在的时节，是催动树叶染上枯黄的初秋，而诺曼一行人则默默地朝着下一处仪式现场走去，这处现场在一座名不见经传、叫卡尔托的小城，和斯迪特城不同，这地方身居古雷德国境内部，并无什么特别让人记忆的产业或特点，当地郡守也一直默默无闻，是个极易被人忽视的地方。
某种意义上倒也挺适合举行这本就该鬼鬼祟祟进行的仪式的。
只是，斯迪特城及其附属的领地之所以战略意义极为重要，便是因为它是古雷德诸领地中最为接近王国的，也便就代表了它较为远离其他公国城市，因此，诺曼几人便不得不翻山越岭，在这公国的崎岖小道上行走上几天了。
沿途倒也不是没被发现过……不过，那位心思不明的守成卿正是这一片区域的“地头蛇”，因此一路上也便就有惊无险的走了过去，在沿途驻扎在镇子中的时候，诺曼等人也时不时听见各种关于王国与公国的传言。
据说，当守成卿领地发生那一场可以算是惊天动地的动荡之后，公爵震怒，下令捉拿那郡守去治罪，然而不知为何又放弃了这一决定，转而勒令其交出大量罚款和赔偿，同时彻底让彩雾骑接管了当地的军事，然而，却改将拜勒叫了回去，似乎许久没有再返程。
据说仪式被破坏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公国，很难相信在没有推手的前提下这消息能传播得如此迅速，公国军有尝试抓捕那些传播消息之人，然而，目前还是毫无进展。
据说公国在前线终于有所突破，彻底占领了一处名为迪力布瑞岭的山脉，同时隐瞒下了这一消息，从这空隙往王国内部派入了一支游荡小队，掳掠了大量财产，当地士兵正在欢庆这一胜利，开办着庆功的宴会，连大元帅贝尔斯留亦派遣了亲信去慰问了这一支胜军。
在人们的交谈之中，战争、仪式、杂七杂八的事被混在一起，一概而论，最终往往以被另外的一些日常琐碎所代替，他们的神情是轻松的，和刚刚被真正的战争鞭打过了的斯迪特城居民截然不同……不，某种意义上，也出奇地相似。
无论如何，对于诺曼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到一处落脚地方，白马虽然是俊马，在这危机四伏情况下也不得不收敛起跃跃欲试的马蹄，谨慎地迈出步伐，于是，等着缓缓走出了前往探寻者报出差不多时间时，雨中便终于模模糊糊显出了一个零散小镇的身影。
冒险者身份自然是要不得的，但是，商人还能比较自由地移动在山野之中，于是，从戒指中已经颇为熟练地掏出了一些之前在斯迪特城买下的草药，诺曼让后方的几位少女下了马，把这些东西塞进口袋里面，挂在马上，便慢悠悠地走向了小镇。
“站住。”
然后果不其然地被叫住了。
一名拿着一把上面挂着提灯的棍子的士兵从风雨中漏出身影，有些艰难地朝着诺曼等人走来。
虽然比起边防重地要松弛一些，但王国发动冒险者的事也算是众所周知，因此古雷德的每个城镇当中也或多或少地有些一些负责巡逻的士兵，至于力度，则需要看管理当地的人的态度了，至少在多玛的努力下，公国还未到全面禁严的程度。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现在不允许乱窜吗？”
“先生，我们是来自斯迪特城的商人，是一路走来做生意的，您瞧，我们的货物都还在马背上呢，若您需要，我们也可以向您出示斯迪特城的行商通行证。”
最擅长说谎且具有亲和力的安吉拉迎上去，以温和的语调说出这些话，半精灵少女温柔如水的声音与气质总是能迅速赚得谈话者的好感，于是，那看守也稍微愣了一下，便态度友善了一些，伸出手。
士兵开口:
“那麻烦你们还是把通信证拿出来吧，你们也知道，现在特殊时期，之前这边就有身份不明的家伙闯进去过，现在还没找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