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环境的破坏……你是那种很喜欢自然的类型吗？嘛，就是，比起其他什么……”
“不不不，我连环保人都算不上，不然这周围一大圈树子首先就得被我当破坏环境的东西全砍了，我来的时候主要的植物可不是这些，结果全被它们‘害死’了？嘛，另外一方面，反正就算真的你们把这球搞裂开了我和球一样都不会在意嘛……啊，话说回来，结果我第一次跟人类见面就暴揍了人类一顿，虽然对于我来说是很小很小力，不过，也足够让你们佩服了哦。”
说完这句，诺曼也终于稳稳当当坐在了树枝上，而将他拉上来的人则故意稍微多用了一点力，把少年的肩连带着有些困惑的脸一齐扯近过来，于是他便清晰感到对方柔软而有些冰冷的鼻尖与自己鼻尖触碰了一下。
白发少女眯着眼，保持了一下这个姿势，在诺曼怀疑她又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又突然飘忽不定地轻笑一声把手松了开来。
“结果自然是又被当成神来崇拜了，这可不是第一次了，智慧生命对于无法解释的事总会找点理由，神就是其中一个比较常见的。”
“然后……”
“我对这个已经厌啦，不过要是放着不管，被打着名义到处做坏事可挺让人不爽的，所以我来基本上不是为了你们服务，反而是为了随时看着你们呢。”
她再次恢复了撑着半张脸的坐姿，露出一副有些轻蔑的笑脸，耸耸肩，然后把手伸向了诺曼的脸……揪了一下，有些出神地呢喃着:
“……不过，如果人类都是你这个样子，我可能真的会因为不放心跑过来管管也说不定，你说，诺曼啊，怎么会有你这种小家伙呢？嗯？”
被掐脸的力度并不大，但是诺曼倒也没想要甩开就是了，他只是平静开口:
“肯定是有必然的原因的吧，人类中就是会有我这种人。”
“……嗯。”
伊泽德拉本就轻眯着的眼更加合拢，只漏出一丝闪烁金黄光影的缝，她的嘴角平静下来，手轻轻松开，摊开，重复着诺曼口中的话:
“人类中就是会有你这种人啊，这算是你教会我的事。”
“这种事，第一次遇见就应该知道了？”
“嘛，那也是因为见面的时候比较特殊嘛，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我，你可能得在那个奇奇怪怪的教堂里面等好久才能看到我一点点影子呢，虽然诺曼你很能干，所以说不定也会有所谓资格单独见我？不过，我对那种情况见面还蛮讨厌的就是，关注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高。”
覆盖白羽的尾巴灵巧摇曳着，然后，主动轻轻攀爬上了诺曼的胳膊，绕着弯，一点点勾到敏感的下颚与脖颈交界处，少年看着似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继续愉快笑着讲解着过去发生故事的白发少女，眼中的笑意多少掺杂了一丝狡诈。
她像是敬酒一样摇晃着手，做出虚托的手势，把空无一物的手递到他面前:
“所以，这个意义上，还得感谢那一次事件不是吗？让我们为我的妹妹法夕娅泽尼，还有伟大的勇者普罗西撒，干一杯。”
“……”
过家家一样吧手伸过去跟对方碰了碰，少年收回手，然后将脑海中浮现的疑问抛出:
“听起来你似乎对于过去的人类一点也不在意。”
“说一点也不在意也有点伤人……嘛，也许，只是没那么在意吧。”
“印象也不太好的样子。”
“嗯，不太好哦。”
淡去脸上笑容的白发少女如此平静回答，盯着诺曼的眼睛。
她说:
“还想知道吗？为什么我会保护人类的原因。”
“之前你说是因为有我这样的人……但是，现在却又说这一点是我教你的。”
“像、和是，不同点太大了，虽然，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让我喜爱的小家伙，但是，其他让我能注意到的人也肯定是有的。”
“……跟我讲讲初代勇者吧，既然，你曾经愿意和他一起做那么危险而重大的事迹，也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是呢。”
她捏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思绪飘远的神情，诺曼盯着她表情，能在其中看出一丝追忆……但是，不知为何，怀念的色彩似乎比起他所想象和一直以来所看见他人脸上会浮现的、稀薄了太多。
接着，她以一种描绘介绍他人的语调开口了:
“你跟那个德拉奥略王接触过，然后，我得说样貌上他两很像，但是气质上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但是，德拉奥略王似乎也很符合人类传说中的勇者的气质和形象呢，甚至还有传言他就是勇者转世来着。”
“……这一点还蛮微妙的，要我说的话，你们对于那个人的传说跟浦克那种被乱传乱改还不一样，是真的煞有其事……结果很奇特的就是偏了一些，德拉奥略和那个人比起来，两个人虽然气质不一样，但是甚至不是好坏意义上的不一样，那个人我还蛮难想象他当国王的……”
“但是，不是据说他眼界开阔，志向远大吗？”
“嗯，确实眼界开阔志向远大，他的志向就是帮助他人，一路上行侠仗义居无定所，风餐露宿都不怕，甚至连自己的钱都不一定管得住也无所谓，你说他是不是很伟大吧。”
说到一半白发少女的语调就变得有些微妙了，一边破坏着作为一名莫提法斯人的诺曼心中传说中勇者高大形象，她一边耸着肩。
“非要说，他跟你像一点，但是比你憨，天赋也确实比你强多啦，现在的诺曼跟他打起来虽然可能打出点激烈火花来，但是最后还是会输呢，又憨又强，总会被人搬来搬去，不过他本来就是被扔到人家果农田里面的孤儿，也没啥人教他为人处世，他被发现的时候好像是在一个白头巾里面……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银盔了吧。”
感觉……
画风一下子就从精致奢华的史诗变成了富有乡土味的民间歌谣了呢，诺曼一边默默更新着自己脑中的认知，一边也想象着这么一位好像的确颇为特殊，却又与雍容华贵传说沾不上半点关系的先人。
不知为何，比起传说中，那白马银盔的骑士，这一名有些憨直，像是一名愚人般的人物，倒是让他升起了一丝亲近之心。
“我为什么会知道他，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傻子名声远扬，那个时候哪来的什么骑士啊，他就是一个骑着马的好心憨批罢了，我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经常被人骗得晕头转向，如果只是因为对方太狡猾也就罢了，结果寻常谎言也会相信，于是好心办坏事的情况屡见不鲜，在我看来，这种人总有可能成了坏人的帮手……倒也的确如此。”
说到这里，她瞥了少年一眼，这一眼让诺曼感到莫名有一丝不安。
于是他插话，把不安随着话语一起抒发出去:
“……讨厌吗？这种人。”
他到底算不算笨，或者算不算聪明呢？这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可以知晓的事……特别是她的话语所指明显不是计算能力之类的硬性指标的时候。
“只是不喜欢而已，跟讨厌比起来差远了。”
伊泽德拉朝他拍拍手安抚，这安抚拍着拍着就拍到少年头上去了:
“而且，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你其实很聪明不是吗？讨厌算计和不会算计可是两个概念，追求极致的个人行侠仗义和我不是一路子人，比起这个，真的到处旅游去见识风景还好一点呢，总之，他也做了一些我觉得荒唐得不行的事……嘛，之后反悔了，能马上弥补而不是悔恨中度过余生什么的我倒是还蛮欣赏的……”
“具体是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不能，不过这事算是我现在对他评价不算高的主要原因吧，平心而论，他其他方面都很不错，属于我会当友好人物看，但是又会觉得无聊的类型……所以，的确是你啦，就是你一个人能引起我兴趣，能让我感觉想随身带着走，诺曼啊，你说我要是接下来选个大体型生物演化，把你抄兜里，怎么样？”
“……都说了不是因为这种事了。”
虽然真的不是因为这种事，不过看着对方笑吟吟说出这种感觉好像很能被花花公子抄去泡妞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开心，总之，诺曼轻咳一声，继续往下。
他问出了问题:
“那么……另外一个人呢？法夕娅泽尼，你的妹妹……”
“……”
伊泽德拉沉默了一下，这此，她彻底收敛了笑容。
……那一瞬间，白发少女脸上掠过的神情少年从未见过，那是，一丝带着复杂与悲伤、还有少许却激烈的怒火的神情，她的眼并不是望着诺曼的，因此也绝不是在为少年竟问出这个问题而发怒，而是向着某种虚无之物，某种脑海中浮现出意向，降下了天谴般怒火。
“……很好。”
半晌后，她开口，语调仍是平静的:
“你问到了这个问题，你没有忽视她，那么，如果可以，诺曼·斯乌尔，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然后，相信此刻我的坦诚。”
“……好。”
“我的妹妹，我亲爱的法夕娅泽尼……她是一条黑龙，但是她不是邪恶的，她是一条被人类所讨厌的黑龙，但是，她有着比我更高尚，更善良的心，没有人比她更仁慈，也没有人比我更爱她……不、也许有吧，谁知道呢，也许只是我如此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