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
主教的眼神有些呆滞，不知为何，诺曼感觉那甚至不是一种恶意的眼神……呆板却又狂热，喜爱却又怒其不争，真是怪异。
无论如何，那绝非令人舒坦的眼神，骑士默默站到半精灵少女身边去，以敌意的眼神示意这位明显已经认出了己方的主教让开，对方也并没有任何纠缠。
“勇者的继承人……呵呵，即便只是名头，也令人讽刺呢，虽说主要是我们销毁……不过，说不定呢，我们离开之后，那位恐怕也烧毁了不少东西吧。”
“那位？”
“自然是那位小陛下了。”
……从历史角度上来看，旧派对于巩固贵族和王族、特别是王族一派地位的作用不容小觑，按理说如此同利相吸的视力便是如今彼此撕破脸，有的也该是恨意或者愤怒，然而，从主教口中轻飘飘抛出的话语，所含有的情绪不过是不屑而已。
这样的语气，一般会出现在彼此撕破脸的，两方都藏污纳垢者身上，但从安吉拉和当今莫提法斯的境遇来看，这个国家似乎也并非处于昏庸陈腐者的统治麾下。
骑士稍微有点头疼起来了，这种过于麻烦的势力纠缠总是在被牵扯、而无力改变者感到不安，无论如何，他还是拿着剑，挡在白衣祭司身前，而那主教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那圣剑，眼中闪过一丝感慨，接着便默不作声、以一副道貌岸然的虔诚祈祷样走进修道院去了。
周围灰色的守卫紧跟随他，与诺曼对峙着，却又恰到好处留出让诺曼行走的通道，于是少年看向安吉拉，后者气定神闲，也做出祈祷手势，向着那修道院默默前进了，在诺曼队列逐渐离开之后，灰色的守卫彼此交谈了一番，接着，便面向了那剩下的，各个看起来都羸弱不堪甚至瑟瑟发抖的俘虏。
“……阁下，还不愿现身吗？您的同伴，已经跟从着主教大人离开了。”
“……”
“羔羊们啊，你们也不必保持沉默，对于你们来说，也许已经看到了那位尊贵客人的身份？既然如此，便以舌做指引，以为我们点明道路，不要怠慢了这尊贵客人……也算是，为先天的罪孽而赎罪，因为我们为龙神而行走，向我们供奉，也便是向龙神祈祷。”
万幸诺曼一行人已经走了，不然听到这句话，怕是像艾卡或者诺曼这样的，容易一时愣神而引起怀疑。
马车里面的人只是彼此不安地把眼神交接了又交接，一些人开始了互相的检举:
“……啊，这位先生，我看你好像之前没有出现过，难道……”
“别胡说！大、大人，我看她乱举报人，也许，是为了混淆视听？要不然您去检查一下嘛……”
“那个，混进我们里面的那位客人老爷……您也看到了嘛，您的同伴又没跟这些守卫老爷打起来……所以……何必拿我们当挡箭牌呢？”
拿他们当挡箭牌？真是荒谬的言论啊，人类总是如此，枉自猜测上位者的意图，反而自寻死路。
已死守卫们背后的人面色冰冷，她知道，这名混入人群中的客人是在保护这些人类俘虏，若是那人没有混入其中的话，这些人终究是要被当做材料的，就算是优待，也不过是干脆利落地直接杀死……这个混入其中的人一定是脑子有病的圣母，不然为何要庇佑如此一群有病的人类呢？
不过既然如此，也许可以在之后以此为筹码进行交易也说不定，现在，对方那无趣的道德观是他们的麻烦，但是这种队友最终一定会成为他们自己的麻烦，所以她才如此教育可爱的小安吉拉，她可是远古的精灵，真正的神眷种族，可以把他们带回森林的人……却为何，会被人类那无趣又肮脏的道德观玷污了内心呢？
真是令人悲伤，无论如何，现在灰色的守卫们只能妥协，但也让对方妥协，如果不是智商太低，她相信这潜伏的人多少能估量到双方若是起了争执之后后果的，若是真的是智商太低的人……小安吉拉怎么会选择这种人当同伴呢？
“……罢了，我们会选择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这些人，您可以旁观，到时候您再出来就好。”
最后的妥协算是给出，灰色守卫们一个个把那些被俘虏者拉下来，本来看起来狭小又简陋的马车，硬生生漏出了几十个人的数量，这些人通通都被捆绑着，面色各异但都带有一丝恐惧，身份也似乎截然不同，若是在一个群体中狂轰滥炸总是容易引起注意的，那个男子是明白这一点的。
灰色守卫们将这群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像是一群拴着绳的狗一样，拉扯着，向着修道院的方向走，夜空寂静之下没有任何寻常人还滞留在已经不在开放时间的修道院，因此，当他们一个个走到礼堂那宽阔空间中时，也倒显得不怎么拥挤。
上面摆放着石案的舞台被彩色玻璃所簇拥着，五光十色又四面八方，于是那月光便宛如最精巧的灯光师一般，精确拨动着调度，将那被渲染出光怪陆离的色泽泼洒在宽阔舞台之上，下方，空荡荡的椅子似最虔诚的信徒，纷纷拭目以待地紧盯着舞台上石案的发言，与修道院融为一体的管风琴在其同类之中算不上偌大，却极为精致，漏出的铜色管道也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辉，奢侈、奢靡、轻浮地飘满虚荣的神圣之所中，最上段是一副巨龙张翼的彩色玻璃绘画，下方膜拜的虔诚信徒，仔细看来，全都长着修长的尖耳。
那被俘虏者像是一个个被下锅的肉丸，彼此碰撞着，按照各自笨拙惯性，卡在舞台边缘的连接处，一个个神色尴尬，却又硬是能抽出点闲心来表达出对于这盛大礼堂的惊艳，灰色守卫们倒是不声不响，面色肃穆，一个个把这些亵渎的人们罗列好，以免他们脏兮兮的脚一不小心冒犯了龙神的荣光……
其中一名本来脸色苍白的客人此刻似乎格外惊讶地抬起了头，她极为缺乏素养地瞧着这神圣之所，像是一个没有受过任何高等教育的乡巴佬应有的表现，而灰色守卫们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神态上的变化，毕竟，操作者还没精巧到能让他们如其自己一样，露出恰到好处的鄙夷和适度的高傲，不过，他们还是聚到那个人身边，用审视的目光瞧着这人，像是把其五官用眼睛细细咀嚼了一遍一样，接着吐出作为碎屑的话语:
“毫不掩饰的目光，我想您就是我们要接待的客人。”
“嗯……我认为的确？从定义来说，我正是和诺曼他们一起来的那一批。”
被戳穿后，这个看起来像是格外貌美却无用的乡下女孩一样的来客便从队列中跳出来，步子小又乱，像是在跳踢踏舞，刚才在花园里面踩上泥泞的脚便在这干净的神圣之所处擦拭一样涂抹上淤泥。
在尸体背后的人鼻尖微微弯曲了。
“……无论您是谁，我想你至少是莫提法斯的人，既然如此，小姐？如果我没认错性别的话，请立刻停止这种亵渎的行为吧，我想我们表现出了极为充分的尊重。”
“好吧好吧，不过我的确不是莫提法斯人，所以，我还真不太清楚你们信仰是怎么样，你们信仰的这位神，难道不喜欢跳舞吗？或者祂有洁癖所以礼堂只能一尘不染？我只是从队列中跳出来而已，我的鞋子脏了，因为刚刚在花园那边走过，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您大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但是，您自己清楚自己的行为有多糟糕，这里是严肃之地……小姐，莫提法斯是人类之中接近龙神最快的国家，尽管他们也是罪孽最深重的国家，但是至少也懂得一些礼仪……之后您可以好好求教一下您的同伴该如何去尊重龙神，这是作为客人至少应有的素养。”
说到这，灰色守卫们挺了挺胸膛，至少她所混的还是莫提法斯人的血脉，是足以称作高贵的，古雷德人也算勉强……可维瑞恩或者艾维尔塔人，那可太荒唐了，至于蛇鼠乡，那算个国家？
周围的人也露出一副绝望的表情，很显然，这个走出来一直都在挑拨事端的就是他们之中混着的所谓“客人”了，她到底在搞些什么鬼？难道他们的命还比不过一时的口舌之快吗？一些人默默在心理向着此处高高供奉的龙神祈祷……伟大的龙神，众生之先驱，如果您有灵，就救救他们吧！顺便把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也惩罚一番吧！阿门！
那客人只是用一种被训斥的傻瓜一样的神情，盯着灰色守卫们的胸口，抬起一只脚，用手点住自己的鞋，眨眨眼。
“哎呀，您说的话我这出身森林的乡下人可是很难听懂的，总之，如果这个龙神这么介意我踩泥到祂教堂，我就脱掉鞋啦？可以吗？”
“……当然不行，请不要再故意挑战我们的底线了。”
“行吧行吧，我还以为这龙神这么奇怪，能容忍别人在自己的教堂干这种龌龊事，结果却不愿意沾点构成大地的淤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