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后方烟花突然爆发。
而随着烟花的盛礼……
“公爵大人在此!异乡者,还不快快伏诛!”
一道士兵兴奋的呐喊突破天际,随即弥漫而起的是比死亡更加浓重的毒雾,它本该是墨绿色的,由着过于粘稠,于是便显出一股沼泽的漆黑,那之中走来的是尽然有序的军队,刀盾、长枪、徘徊遨游在上的彩色蛇鸾,而在那一排排严防死守,一排排步履整齐后掩盖下所显出的是:
“久违了。”
爱德华·裴德·古雷德三世,黑白杂发的公爵衣着华贵,穿着一套紫黑色军礼服,胸口那蜿蜒的金纹仿佛活物般在被雾气扭曲的日影下闪耀着,他脸色苍白,仿佛一具从坟墓中爬出的亡灵君王,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拿着一把手杖,将其按在腰下。
他墨绿的眼睛深邃若空洞,开口,嗓音沙哑而低沉:
“小姐,我想,我那条小蛇似乎贪恋阁下之光辉,缱绻于阁下指尖,也许给阁下添了不少麻烦?”
“嘘,可不能这么说话,怪让他人误会的,要是让小家伙听到,怕不是气个半死。”
“呵,您不必担心,若您不应,那位先生,大概是无缘得知我等对话的。”
黑公爵以含糊不清言辞挑拨,而白发少女也便似乎未听出弦外之意般作答,双方几乎是打着哑谜进行了这花园以来的第一次会面。
倒是跟之前一上来就直接厮杀截然不同。
伊泽德拉轻轻挑着眉,盯着那人更换的衣服和皮质手套,轻轻笑一声:
“阁下包得很严实。”
“天冷了,自然是需注意保暖的。”
“是吗?我倒觉得,比起注意保暖,倒是更加需要注意玩火时的度……不然,可就要如您一般,以衣衫遮掉一些丑陋的疤痕咯。”
黑公爵不答,他更换服装自然不会是单单因为外观,上次花园以来,他虽然因为体内毒素原因逃过死劫,却也未免被溅落的火焰灼伤。
但他依然装作了安然无恙的样子,只是摆出些受了小伤的样子,依然在群臣面前以那个时而温和时而可怖的君王模样运作着,他把自己当做个一次性可报废的机器般使用,把麻醉的药当做生理盐水般随意注射着。
白发少女盯着这个舍命的狡诈君王,透过火焰所看到的,是一截宛如即将干枯残烛般的身躯。
两人都知道,如今情况下,不可能毫无代价地干掉对方。
“只是小小一些烫伤。”
爱德华开口:
“倒是您,失去了一只手臂,仍被派出来作战,明明您应当是被侍奉崇敬的存在,您不觉得这样十分不公平吗?”
“崇敬,侍奉,高贵,这些概念不过是你们加诸于我身,对于我本人来说,我与尘埃和异?又与星辰何别?现在出来,也不过是我愿罢了。”
“现在的情况,您应该明白,蛇不过是我的一部分延伸,有一则有二,你我玉石俱焚,实乃不智。”
爱德华顿一顿,从毒雾中走出。
一段时间不见,黑公爵的身躯更加消瘦了,脸上的病气已盖不住,那条蛇……他与它同命相依,若互相剥离,不说那蛇的命运,至少这名病入骨髓的公爵已然踏上了毁灭之途。
所以,在彻底坠入死亡的深渊前,他尚且还想为自己一生未竟的事业做些什么。
“无翼而飞者,您为何非要扎根在那倾倒的王国?您为何至今还要为一名死者尽忠?您的事迹光辉浩大,倒是那王国之人应当将您崇敬起来,高铸金垒,然而他们却驱使您、以及您所爱的人,不远千里来到我这灵药与毒害之乡,难道他们不知此地凶险?难道他们不知天有不测风云?他们不过是轻视又怀疑您,望我这长森,将您自由的身躯束缚,最好让此处森林与您一起焚尽……我们为何要被那伪国挑唆?我们为何要鹬蚌相争?即便身上仍留着血脉,他们早已丧失品质,不似曾经的勇者了……远古之神,我们何不协作?我的子民需要可耕作的土地,您也可在此处长森中寻一处泉水安歇,我们不曾真有矛盾,您应当明白。”
他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语气真诚又恳切,爱德华轻轻一挥手,一名影子从毒雾中走出,恭敬奉上一份羊皮纸,公爵轻轻咳嗽,将其抓进手中,展现给白发少女观看。
那是一份土地的捐赠书,上面顺便还签上了永不互相侵犯的诺言,以及其他金钱、宝物、魔法仪器等许多的赠礼。
“文件上一切我都已经备好,只需您发言。”
爱德华挥挥手,除了贝尔留斯依然守到他身边,其他影子便默默退下。
黑公爵话语清晰:
“伟大者,我希望您慎重考虑,对于伪国来说,勇者和您的结合是绝不可接受的,那国家的基础建立在您沉睡的躯壳之上,您醒转来、他们就战栗,您爱上他人、他们便要如自顾自声称他人为自己妻子的痴汉般跳脚了,但对于我们来说,我们的历史建立在草药之上,甚至正是在反对他们之上,您的存在对于我们无关紧要,甚至忽视是最好的。”
伊泽德拉只是静静听着,白发少女在聆听之余慢慢举起仅剩的一只手,将其按在自己太阳穴部位上,她的嘴角一直有一丝若有若无弧度,于是让人越发无法看透其心中变化。
爱德华独自说着,这是一番长篇大论,消耗着他的生息,但他依然愿意花这些时间在劝说这位伟大龙神身上,因为他知她的力量。
就算是……
“说完了?”
大概率会被拒绝。
“嗯,所以,永别了。”
倒也无妨,毕竟在他一边絮絮叨叨说着的时候,四面八方的士兵正端着那能够穿透一切的武器——装载着灭世之力的枪口,这些魔力耗费掉了古雷德所有被零分的灭世之力,但不以如此密集程度进攻,他便毫无把握。
然后,下一秒,宛如太阳忽然熄灭,世界陷入一阵漆黑中。
“……”
黑暗。
一片,深厚的漆黑。
爱德华什么都看不到,甚至,他等了一会,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就像生怕吸入着无数魔力所凝聚出的漆黑一样,而他的面前,老元帅举着三叉戟,手上有血渗出。
“呼……”
寒风从四面八方来,吹散了漆黑的帷幕,在那之后,首先是空无一位的四周,那些建筑被魔力的余波彻底摧毁了,留下的唯有几缕残根,不比公爵的脚踝更高。
而后,随着视线越发清晰,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宛如这片大地裂开的一道巨口,深邃至阳光亦无法渗透的境界。
黑公爵抬脚,取下手套上的一枚价格连城的戒指,扔了下去。
“叮。”
璀璨的宝石仅如废石钢镚般在岩壁上磕碰了一下便再无声响,连一道回音都不得见。
“……结束,了吗?”
一边如此有些不真实地呢喃着,下一秒……
爱德华拿出一把刀割向自己的手腕。
“嘶——”
“啧。”
剧毒的黑血淋漓而下,连空气亦会被其腐蚀而发出刺耳声响,而下一秒,那看似深邃而无物的坑洞中便陡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是白发少女,她浑身是岩浆般金血,衣衫亦四处破碎,金黄的眼宛如直接化为了火焰,虽然发出不爽的咂舌声,却是露出一个可见尖牙的笑容。
“被发现了啊……不错嘛。”
“……如此躲本源依然无法杀死您吗?真难想象当初您为何必须与那伪国勇者联手。”
“谁……知道呢?”
伊泽德拉收起笑容,随即忽然浮到空中,一下朝着那近处的公爵俯冲去,却见等待已久的贝尔留斯立刻欺身而上,与断臂的神明撞在一起。
白发少女吐出火焰,挥动着仅剩的一只手爪与持戟的老人彼此进攻着,同时,无数的影子此刻却也悄然逼近,尽管伊泽德拉依然冷静,且由于地形原因,这些人极难组成成规模的包围圈,但在如此敌众我寡情况下,败北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一刻,下方却突然又传来断裂的声音。
“赶上了……”
“成了?”
“成了!”
轰隆。
深不见底的大洞下方传来的是泥土被破坏的震声,一只从从里面探出来,向着天上的白发少女使劲招着手,本来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白发少女见此,立刻竭尽全力爆发出一阵龙炎,接着,直接仰躺着向后跌落而去。
一些影子也跟随着其掉落……然而,这岩壁被灭世之力摧残得颇为光滑,毫无着力点,对于这些无法灵活飞行的凡人来说,这样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攻击!攻击!”
爱德华冰冷的指令响彻着,没有了灭世之力,影子们和魔法师便以魔法进行着攻击,但这点细枝末节,对于那缭绕着龙炎的白发少女来说,这点魔力自然是很好抵消的,她盯着上空的人,眨眨眼,极为狡猾可恨地笑了一下。
“谢谢你们陪我聊天。”
哪有小偷偷东西不进去,蹲外面和人打架的呢?
那是啊,早就偷好了,在拖延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