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浮现出金色的巨像,随着光头大汉的劈砍,宛如一尊怒视的神明般撞向那屹立的老军人。
但那鹰一般的老人连真正的神亦敢面对,对这拟态出的神明,毫无畏惧地接上,随后金石先是停滞,随后裂缝……炸裂成无数的碎片,汉斯倒退了好几步,一道水流接上他,随即是范阿思带着一声声质问的进攻: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贝尔留斯,你甚至背叛了你的君王!”
“……我唯一侍奉的就是公国的君主,当他失去国家权柄的那一刻,他便已经不值得我效忠。”
“但现在你又在背刺你国家的国民……一任这恐怖仪式继续,整座玛格内特都会被化为乌有!”
一道道水流的漩涡将月光亦遮蔽,空气中,除了太过自由而难以拘束的风,便是以气态存在的水,因此,水系魔法师才如此进退自如……能将战场化为自己希冀的地形。
泥土被水流裹挟,温蒂尼显出真身,范阿思被水流包裹,腾空而上,好似一尊魔神。
威严的传奇魔法师挥动法杖,浑身的魔力近乎暴走着,无愧于传奇二字,温蒂尼的身躯看似庞大,却显出一丝虚幻,这是将消耗功率开到最大的结果,空气中的水元素不足以弥补魔法师对于体内元素的消耗,因此,这可怖的攻势绝不可能维持太久。
而面对这一切……
“古雷德需要新生。”
身着黑色军袍的老人,换为军刀。
在月色下,他划出雪色的一斩:
“……这座城市,会和它一切沉屙一起,付之一炬。”
水渊法师,以其恐怖的水元素调动能力,能将平地一下以狂暴的水元素化为凶恶深渊般存在而著名……
现在,随着那一刀。
“哗……”
“若有必要,我也是。”
水落了。
汉斯接上攻击,掩护着范阿思撤退,其他冒险者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老法师退下两步,表情并不好,他从未想过双方的实力差距竟到了这个地步。
面对大汉沉重的力度,老人只是伸出军刀,那漆黑的军刀逐渐变形,蔓延出阴影,于是不受被金石魔法吸引的特质,也是,身为被爱德华如此器重之人,他怎么会缺少了这么一把阴影武器呢……
看似苍老的军人欺身而上,打得那强壮冒险者们节节败退,他像是一只高击长空的雄鹰,在一群宵小鸟类间凶狠而随意地掠食。
“……官僚、集权、割裂、腐败。”
每与他人武器接触一次,他便爆出一句名词:
“黑市、奢侈、幻想……还有泛滥的毒瓶。”
军队还在攻击,天上的魔法也从未停止,还在绘画的魔法师少女一咬牙,向着四周呼喊:
“诸位,法阵上有保护的铭刻……分点魔力过去!”
虽说如此,可诸人皆被贝尔留斯所牵制,根本分不出手去将法阵激活,魔法师少女见状一咬牙,竟是将自己那稀薄魔力灌涌而出……
这时,有银光亮起。
“……铁为管道,既然能引导自然魔法,自然你们这些人的魔力也能引导。”
失去了圣剑,唯一身平庸的诺曼·斯乌尔,在众人间站了出来。
他的魔力被竭力伸张,宛如一只无力的小鸟竭力张开了羽翼,却将那重重魔力洪流包裹入内……吞吐于管道之间。
宛如天空显出了银色的经络,星星间布满细小丝线,从大到小,将攻击力十足的魔力一点点抽丝剥茧,然后,灌输入那浩大法阵之中……随后亮起的,是无数防御法阵的光芒。
在重重围攻中的贝尔留斯动作微微一缓,向那少年深深看了一眼,接着,便心平气和言语:
“古雷德病了,它的病令它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发动战争,以此延命……但这样怎能解决病根呢?”
此刻,若不是他只手一次次挥下的刀光在众人身上溅落出的血色,单看神情,这年迈的军人竟显出几分拜访似的真诚,好似真的在向诺曼等人询问问题一样。
“我国,医者之乡,草药之国,疾病闻风丧胆……而如今,受罹患竟如此深重……医者可医人,对着国家之患,却束手无策,甚至那些盘踞的医者,也是这偌大病魔的帮凶。”
但很快,他就凝聚起魔力。
“古雷德的病,是在它的根本之中,是在它的身躯骨髓之中……现在,一切沉屙都被集中于了玛格内特……森林最美的一枚宝石啊,现在,它成了虚饰品,成了如我这般人与四周隔绝的温床……但是它即将不是,即将不再是了。”
随后草药之气渗透。
这气息不似水火,无浩大之势,只若治疗或毒害世界的一剂小药,卑微若丝……然后,周围一切围绕着老人所释放的魔力,都在这瞬间哑火,包括那身为传奇魔法师的范阿思。
是魔力的形式改变了……不再如能被他们所操控的魔力,这就是贝尔留斯的能力,不单是加强己身,同时也是弱化对方。
“它会浸满毒素,它会替国赴死……它会带着一切肮脏,一切病变而轰然陨落,在每一个公国国民中,以仍美丽而非凄惨撕下假面的形态坠落,并点燃他们的怒火。”
而就在习惯魔力的众人哑火之际,老军人便敏捷操纵着,一点点接近了那法阵,此刻,随着一身怒吼,金砂巨人汉斯凭借着一身久经锻炼的躯壳,义无反顾冲到老元帅面前去。
那老人看都不看一眼地挥出一刀,随即,汉斯脸色苍白倒下,他心脏处精确出现一道孔洞。
把尸体留在身后,那死神般的老军人越来越近了。
“愤怒是好事,它能让人长久以此活下去,你们,不正是如此吗?”
他落下话,然后将手中的刀竖起。
然后……向那法阵落下……
“你错了,贝尔留斯。”
一道声音响起。
“王国从来不是为了向着公国的仇恨而坚持抵抗的,我们奋勇反抗的原因,是土地、是故乡、是一切美好的身边之物……负面的情绪看似激昂却无法长久,我们是为可珍惜的一切而战的。”
将满天银丝蔓延的诺曼·斯乌尔开口。
而不断撰写着法阵的艾卡瘫倒在地,一脸虚脱,且在嘴角洋溢起一丝笑容,但过了一会儿,她依然开始疯狂继续往下编写法阵。
这些铁丝可以作为引导魔法力的管道……那么,作为法阵的延伸,亦是合适的,只是,只能作为临时的载体,诺曼的魔力并不高,是不可能真的支撑如此强大的魔力的。
甚至于现在,他也不过是依靠着龙炎对于他的亲近性……
真是神奇,圣剑对他毫无亲近,这救世与毁灭的龙炎,却皆对他展现出了出奇的亲昵……也许,那是因为其中有他所爱之人的一缕?
真是个地狱笑话。
取代了已经失去反抗力的冒险者们,年轻的骑士迈步,向着那刀锋与法阵仅有一线之隔的老军人发动了攻击,伴随着的,是无数漫天的混乱。
“……不必多言,就让我们手下见分晓吧。”
老人盯着这龙炎,切换了武器,对着这摧天灭地的攻势毫无惧意。
随后……苍炎驰地,呼啸地撞在那三叉戟上……
嘶……
一阵让世界陷于朦胧的烟雾,在夜空中缓缓升起,随即响起的是倒地声,这声音来自——诺曼·斯乌尔。
而对面。
“……你知道吗?我总是很羡慕你的老师。”
贝尔留斯,他屹立依旧。
偌大的火势,升腾的烟雾,弱小的人体,焦黑无物的街道,他独自挡住了这烈焰。
所有冒险者已经倒在地上,或死或伤,已无半丝反抗之力。
甚至诺曼也一样,他的脸埋在了焦黑的石块中,浑身被混乱的魔力渗透,本就伤痕累累的躯壳已经再无站起可能。
而老军人,将刀轻轻一刮。
法阵发出令人牙痒的声音,内部的火焰照亮了老人的脸。
完了,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即便是成功了的贝尔留斯,所有人的脸上也并无半丝笑意。
“羡慕……什么?你的治军能力并不差。”
一切无望,诺曼便心平气和,将之前对话进行下去。
而老人,也并不拒绝这一对话。
“不一样。”
他开口:
“他能让士兵们……越变越好,而且,不沉迷于战争,不去用那些药物……”
“我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
“简单吗?”
一旁的艾卡也已经被制服,士兵们围绕着她,魔法师少女到最后还在奋笔疾书,当他们把她拖走时,她便将指甲深深嵌入那石板路上,被扯出一路鲜血。
而老人,则一边看着远方星尘,和一点点蔓延的毁灭,一点点向着诺曼走了过来:
“不,诺曼,这很困难,战争是件坏事,人在得不到其他反馈的时候,很少有正常人能坚持下这种坏事的。”
“老师只会为了好事做事,不会为了攻击他人……或者摧毁什么而行动,当我们狩猎,我们也不是为了杀死那些动物,而是为了获取食物……当我们走过山川,我们便欣赏他们一切的风景。”
趴在地上的少年,呢喃地回答着,被再一次踩中了头。
一把刀对准了他的脖子,毫无犹豫地挥下:
“而你们,明明生活在如此美丽的地方,却将这一切全然忽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