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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是诺曼把这苍白的少女扛在肩上，一边的人对着他行“注目礼”，而肩上的人则兴致勃勃注视着周边的一切。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般神情，在最初，诺曼刚刚遇到这苍白之龙的时候，他曾以为她是由于深埋地底太久，于是对周边一切不熟悉，于是才如此探出目光去，如今又是一番春秋，她却始终没有丢掉那一份好奇。
他不由想象起伊泽德拉在宇宙中飘荡的时日，那必然比深埋更加枯燥无味……毕竟宇宙之中的虚空比地下黄金间间隔更广阔，若是从这个角度看来，这区区千万年倒也和眨眼差不多了，她却依然像是对一切变化毫不厌倦般好奇。
若成为那样的存在，是否他也能永远保持这种好奇呢？
诺曼停下脚步。
“怎么了？”
他一停，伊泽德拉就靠过来，从少年视线去看，白发少女那绝美的面庞与少年贴得极近，她总喜欢这样。
也许这也是她企图以诺曼这区区人类视角去观瞻一切的方法。
“我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诺曼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沙滩，因为是尚有冬意的初春，这里的游客并不算多，也都懒懒散散的，有一些雪白的熊人在冰水中悠然地游着泳。
“不过不单单是这里，我曾经从这里出发，往海里面前进过。”
“嗯……大海很像倒悬的星空，是吧？”
对着少年莫名发出的呢喃也并不发出疑问，白发少女只是也看着那吞吐的斑驳淡蓝与苍白，看着那些悬浮的帆船，顺着他的话耐心闲谈着:
“都未知而神秘，都有近乎无限的可能，说起来，你们的文明似乎很难接触海洋，这个星球的大地并未大块断裂。”
“大地断裂？唔……有一些岛屿的样子很像是地震让这片陆地抖落的肢体，但的确，大海上面缺乏着落点，所以列国并未对海洋大张旗鼓。”
“真可惜。”
伊泽德拉眨眨眼。
她从少年身上灵巧跳了下来，随后便一下把一只脚提起，像个活泼的小女孩一样，极为活泼地甩掉了两只碍事的鞋，赤着脚踩到那海波斑斓浅滩，低眼注视着那只白皙的足。
她把手背在身后，轻语:
“广阔的大地给予了你们充分的滋养，但也注定了许多的荒漠和探索的艰难，运输的局限，以及，单一……这就是有利有弊。”
“曾经有星球的大地是断裂的吗？”
“有哦，那断裂的大地分成了许多或大或小的碎片，而人与物种均被其所分隔，于是，五彩斑斓，却也资源不均……有些时候一些富裕反而变成了局限，总之，因此而迸发的冒险、犯罪、传奇、战争，超乎想象。”
少年走到那白发少女身边去，在沙滩上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听着她讲的故事，把鞋也脱到一边，贴着她把脚放到海水中去。
有点冰，但还好，现在已不是严寒到令人难以接受的时期，这海面上因溶解而破碎的冰面也证明了这点。
这超越时间的长生者所随意谈吐出的任何一句都足以引起无限遐思，比起那恐怖的力量，诺曼更喜爱这苍白神明兴致勃勃说自己见闻的时候，强大的实力、威严、凶狠与残暴都不过如同一只异常强大的寻常低等魔物……唯有她谈吐时，那一丝升起的灵光，总让他忍不住去聆听敬佩。
“我不知道如果大地在海洋中断裂会怎样，但是，在这里的大海航行，总是先感到新鲜，随后便被漫长的旅程，以及似乎万年不变的浪花所折磨，曾经，疾病亦是困扰海上勇者们的致命杀手，后来人们发明出了魔导器去保存食物，因此便减低，但无聊却始终纠缠着水手们，包括那时的我。”
几乎像是为了回报一样，诺曼也一股脑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讲述着一只蝼蚁生活中的趣事:
“我可以在森林中潜伏几个月，因身边随时会有昆虫鸣叫、枝丫的动摇与野兽踪迹，便是因警惕而犯苦，终究会适应，但那次经历确实令我感到折磨，我随老师坐上那艘船后，除了天上的云不断起伏，海面却像是凝结了一样恒久不动，我日日从船舱的窗口望去，所见的波澜却好像仍是昨日的旧影，太阳从不同方面照射，我却早已无法分辨——这是森林中我从未有过的，因为森林中总有参照物，唯有海鸟嗅到船舱中食物升腾烟气时，喧嚣落足的一刻，我才能提起些兴趣，于是我偷偷拿了些面包投到甲板上，刻意吸引着它们驻足。”
“你仅涉足浅表。”
伊泽德拉收回望向浅滩的目光，眯着眼，注视着少年笑着开口:
“因此才感到匮乏，海洋的乐趣很少出没于表面，尽管那亦有鱼群的纠集和飞鸟捕食、或者大鲸的翻滚，对于海面这恐怖面积来说，却还是少了些。下面、这**之蓝的下层，有着陆地上无法企及的光怪陆离，有着无限的可能与未知:潜伏的火山在海洋地步升腾起火焰、菌落们围绕其生存，在本该无光可及之处形成灿烂微观，游荡于上方的大鲸，被海洋随意滋养生长，在生命终焉之际便坠落，那汲 取了无数的躯干又复归于万物循环中一列。除这些外，其他一切奇特亦不胜数，当你与我一列，这些奇景，你便都可观瞻。”
她承诺信誓旦旦，但少年却只是摇摇头，显然，他话语中重点并非如此。
“我只是在想，你是如何保持这种好奇的。”
诺曼抬起头。
他的视线追随着遥远的天际线，那永远无法触及的虚幻延伸，他知，若身边之人想，她便可以触及:
“我不过在海上飘荡了几个月便开始感到枯燥，你却是在穹宇中漂浮了不知多久的岁月……你知道吗？白龙小姐，我们这些有限的生命亦会想象长生之人，我们设想中，往往使他们丧失情感，因此才能捱过那漫长的岁月，不然、以我们的意识为基础想象，那看着一切都必然早一步离去，无法建立任何联系，又要被庞大记忆吞没……或者因记忆有限，常常进行遗忘的生命——我们能想到的结局仅有疯狂。”
“你害怕了吗？诺曼？”
“不。”
少年也眨眨眼，跟把视线一点点挪到他眼睛上的人对视，在仰视的情况下，伊泽德拉那双金黄的眼便更像是一双灼目的太阳了，但他却并不畏惧或眯上眼，而是越发探究地注视着。
“你的表现已经证明出可能不是吗？”
“……啊哈，”
伊泽德拉发出一声夸张的笑声，她是故意这样拉长声音的，像是赞同，却又像是对某些存在的嘲笑:
“就如那句话，贫苦者会臆想皇帝用金锄头，以自己的基础来理解高深者，就如想象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颜色，是绝无真实可言的。”
“一般人，随着岁月增长，也会逐渐开始忽视遗忘一些曾经之物，也会开始对悲喜麻木。”
“但我甚至没有岁月增长。”
白发少女不厌其烦地接过话题，摊开手，向着诺曼展示自己显然十分年轻的外貌，随后歪起头，一副愉快表情地继续往下说:
“至于忽视，这是因为正常生物认知资源有限，大脑可够不上一直关注那么多，越是低等的生物越是如此，细菌趋利避害已是全力，植物生活全貌不过呼吸光合，其他动物吃喝拉撒一切完毕……它们也不明白，人类为何能开始思考我们现在谈论的问题，也从看不见魔素如何真正运行。”
进行了一番哲学发言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便一定要发表一番后，伊泽德拉捏着自己下巴，一下板起腰身，咳嗽了一番后一副发表神旨神态的开口:
“不见尘埃者，亦无缘得见星辰，因，宇宙中，一切星体也若尘埃般渺小。”
她说完这话后便露出一副满意神情，炫耀般地朝诺曼眨眨眼。
“……也许吧。”
诺曼伸出一只手，将其掌心朝上。
他开口:
“我在想……未来。”
“我们的？你的？”
“不止。”
少年摇摇头，他时常觉得，自己莫名冒出的念头太多，也许会让其他人感到厌烦……庆幸的是，现在，那身边的人也只是舒舒服服地做了下来，随后开始兴致勃勃地堆起一个简陋的沙堡。
所以，对于这名生命过于漫长的神明来说，这沙堡和那千万年历史的王国又有何区别呢？但她既然能在此刻津津有味地堆砌这无用之物，也许，也的确会为了那幼稚王国而抗争吧。
“我是一定会和你一起的，那么，我所能见到的一切一定不是我现在可能想象的……海亚默的梦已经让我有些难以应付啦，但既然我和你一起，那我的力量和存在也一定会变得强大吧，到那时，我该如何……”
这时，一道海浪打来，正扑到少年的身上。
这一下冷得他一激灵，正这时，却见一只小鱼被那浪涛泼出，窝在那沙滩上不断挣扎着，于是诺曼便放下自己的话，一转身先去把那小鱼给扔回海中，才慢慢回过身来。
等他回身，倒也差不多快忘了刚刚虚无缥缈谈话为何了。
“我刚刚说到哪了？”
“……没什么？”
白发少女眨眨眼，从堆砌完毕的沙堡前面起身，接着，后面的尾巴偷偷摸扫了一下，那堆高的沙堡便也一下塌陷，但除了她，倒也没人刻意注意这小插曲。
“不过我倒是知道怎么解决你海上无聊的问题了。”
“嗯？”
“下次带我一起，你就指定不无聊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