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行动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咳咳，当然是杀死你们这些叛徒。”
“不可能，一次刺杀、特别是能前进到这种地步的刺杀，其背后必有资金和势力支撑，你这种底层或许可以义无反顾，但那些身居高位者，必要有收益与风险的权衡，你们背后的人究竟都有谁？是哪一派主导这次恐怖袭击的？说！”
祭司走来，亦是目光冷冽，手中魔力沸腾，一旁火舌亦极虎视眈眈地看着，仿佛随时要把这奄奄一息的吞噬下去一般。
诺曼却把他搀扶起来。
“……”
这一以意外的举动同时令守卫方和杀手都呆愣了一瞬，但很快，随着后者一声不屑的嘲笑，前者亦不安发问：
“诺曼大人……这是做什么？”
“我倒想问问诸位在做什么？”
白发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双平静中带着一丝疑虑的眼。
他开口，声音清晰而缓慢：
“这杀手如此表现分明是存了死志，便是刀山火海怕亦是翘不开他的口，阁下等如此逼迫，不过是将其人越推越远罢了。”
说罢，他忽然深深看了那祭司一眼。
“我看阁下之前循循善诱，也是精通话理之学者，为何在这一事端上却如此表现？”
“诺曼大人这番话我却不明白。”
“杀手能进入一处地方，虽自身实力强悍不可少，却也必然是苍蝇不叮无缝蛋，况且此地乃斯迪特堡，乃伊泽、亚斯多德等众高位者皆驻扎之地，防守严格，本当绝非轻易渗透之所，却为何被如此轻而易举撞进这般险要之地？”
诺曼一下收住了话，继续拿眼深深看着那祭司。
他这话说得其实颇重，就算是清白者，恼羞成怒也并非无理之事，但诡异的是，那祭司听到后神情一愣，并不见焦躁、反驳之意，甚至是有些隐约松了口气的举动。
若不是他死死盯着那人举动，或许便会错过也说不定。
祭司拱手，露出一丝惭愧神情，深深把头埋下：
“诺曼大人这是怀疑我等之间有配合那杀手的叛徒？原来如此，这亦是合理的判断，只是，大可不必怀疑到在下身上。至于刚刚一切，是这样的，刚刚发生一切实在是太令人发指，在下一看到诺曼大人身上伤口，未免不痛心、愤怒，于是失了分寸，若是诺曼大人难以抵消怀疑，不妨细致调查一番，在下身正不怕影斜，亦能体会大人苦心。”
“……如今调查重点并非阁下，还是先问问这位杀手吧。”
诺曼感觉有点奇怪。
明明如今最大事端是刺杀一行，虽然没有造成太大伤亡，但是如此大事，且凶手在世，首先都肯定是先调查这幸存者，而周围这些人却好像要不就在反复逼迫以加强那分明悍不畏死的杀手的求死心，要不就莫名转移了重点。
刚开始他以为那些是是所谓的内应，但，那最为可疑者之一的祭司，其举动却让他更加狐疑了……
“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杀手？”
“先丢进监牢，我自有打算。”
……
“……又一次失败么。”
苍白的手紧紧握在华丽座位的把手上，脸色青白的君主身上缭绕的病态已然无法掩饰，每说一次话，他的声音就虚弱一番，飘忽似早已死去却因怨念而无法从世上脱离的幽灵。
他浑身血管都渗着一丝幽暗的黑色，只剩下一张比纸还要苍白的脸，像是附着青苔的墓碑。
这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少了，倒是本应许久不见的鸟鸣开始重新响彻。
“亦不算意外，此次刺杀本就是冒风险的极端举动……只是，未曾想到一丝破坏也未达成就被发现了，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与那坐在座位的君主比，便是一旁平静汇报的黑影都更有一丝生气：
“不过，终究是在下等做事不成，望殿下惩罚。”
“惩罚。”
爱德华三世吐出一阵含着绿色雾气的吐息，身体斜挎下来，神色却平静而不含一丝怒意：
“有何好惩罚的，且不说在此处，最直接听我调遣者中，最值得信任的也只剩下各位死卒了，单从能力看来……我军尚能突破重围，介入那龙神势力中的主城，岂不亦是一种胜利？”
他刚刚说完，便捂住嘴，隐忍地咳出一声，很快，一滴黑血便流出来，滴落在地上形成个深深坑洞。
那黑影的姿态更加卑微了。
“殿下，您的身躯已完全无法支撑了……维西侯爵已经被我们秘密送往了王国，请殿下也立刻休下政事，停止医师会一切实验吧。”
“……你不必着急。”
爱德华虚弱地睁开那双幽绿的眼睛，颤抖着放开手，摆了摆开口：
“正因维西已被送到王国，我也已无后顾之忧，无论如何，古雷德必是古雷德一族的天下……王国已丢失其剑锋，勇者之名、圣剑之意，皆成了笑话，纵观历史之中，唯一伤到那灭世巨龙的……”
黑公爵忽然露出一丝极傲慢又张狂的笑容，在勾起这一丝时，他嘴角仍有那具着死亡意思的鲜血，于是便更显出着疯王的姿态来。
那从掺着毒的口齿中咬出的字句像蛇吐出的舌信：
“唯有我古雷德之毒。”
“……大人和那毒蛇同命相连，他们如此萃取，您身体里的毒素便越发失控……只怕……”
“那又如何，我便是长命百岁活着，亦不过是一名侮辱了古雷德之名的战败之君……呵，而若是一死，能让公国有哪怕一丝自主之力，领先之处，我这一死，便比我活一生贡献都大。”
死亡的使者迟疑不定，倒是那病弱的君主姿态倨傲，毫无畏惧，简单又应付了下过于担忧的部下后，他便又若无其事地顺势问了下去：
“公告是在今日？”
“是。”
“……我本不想如此快释放出去的，但这祸神动作，却是越发张狂了……”
爱德华从座位上有些勉强地站起来，在空荡荡的殿堂踱步。
“以往，他们也不曾如此急切想要把自己能招收那些背誓者的消息传播出去……你们倒也勉强能应付，不过既然行动方针有变，一定是他们内部出了些什么事才对，之前配合你们的那支不明队伍，在这次事件中有被发现吗？”
“应当是不曾的，只是，此地还是太多深入，消息难以传出……实在不好判断。”
影子的话染上一丝不确定的情绪，自从灭世之战后，他这般的表现便越来越频繁了，这是从前——哪怕是和莫提法斯对战时亦未曾出现过的事。
走到窗前，浑身淤毒的君主看着太阳，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那是多么炙热而冰冷的星球呵，所有生命赖它以维系，它不在意，无数生灵因它而毁灭，它无留眼……
他在想，自己这缠绕一身的毒素，能否如之前一样，令这太阳染上一丝阴霾？
“我们搜集的资料也都准备好了吗？”
“是，包括伪装也一起，都已经完全设好。”
“……德拉奥略太过天真，最初就想直接公开一切，把一切毫无防备落在公众眼前，却丝毫没有考虑到那些平民根本不可能在听到如此消息后还冷静思考……想也知道，哪怕是这样公布，也会有大量人群直接逃亡那祸神势力去。”
说着，黑公爵脸色冰冷地冷笑一声。
“他不愿做一些小恶，却甘愿让这心慈手软的大恶控制一切？呸，他和我争执如此久，我难道还不知他的秉性么？狡猾的年轻人，想让我这个作出决定者，背负骂名罢了。”
“我们只听殿下的话，自然不会受他的调动。”
“他想让我做这个黑手，我却是不做，我国和王国，哪边信徒更多乃是显而易见之事，哪怕就是我这边不管理，他也不可能不管，何况我这边一向对此事不怎么管理，国民对我态度向来知晓，届时他这前后不一出手，自然会让其国民大失所望。”
他弯曲着指头，习惯性摸着自己手上一枚蛇形的戒指，轻蔑笑着，看着日头越来越高。
直到那太阳抵达一处山峰，从后方投下一阵巨大影子之际，黑公爵忽然挽了一下袖口，淡淡到：
“到了。”
……
“到时候了。”
一身军装的德拉奥略看着这四周已经聚集而来的臣民，平静开口。
他才从前线回来，身上盔甲甚至还身着些血液和硝烟，身旁是一支随风飘扬的莫提法斯龙旗……现在那龙首处被用剑刺了一道，漏出空无的天色。
一旁，一名年轻而衣着华丽的使节正向这被临时垒起的台面旁而来，在走到前侧之际，便一脸恭敬地向着威风凛凛君王行礼。
“……大人，取得联系了。”
“他答应我们的要求了么？”
“是……本来索伦能掌握蛇鼠乡就全仰仗大人协助，而且，就算他不答应，有一名叫做恰尔的男子，也愿意承担这一任务。”
“恰尔。”
莫提法斯王将这个名字从喉咙中吐出，像是吐出一阵经过肺部的烟气。
一丝回忆神色从那湛蓝眼瞳中一闪而过，不过很快便归于沉寂。
“我还是不愿相信……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