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杀手躺在椅子上,一脸绝望。
这神情绝非是正常人所能有的,就算是知道面前人是那传说中的祸神也不该如此,伊泽德拉外形不单不丑陋甚至称得上美艳,但倒映在那一双透着些疯狂的眼中,却仿佛一个不定形的虚影。
他死死咬着牙,几乎要把牙咬碎,但是,还是最终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内应……我们也不知道有什么内应,这种情报是不会告诉我们这些基层的,不然,像这样拷问,是极有可能说出来的。”
“……”
“说的就是这种状况。”
少年沉默听着这个极有道理却毫无帮助的答复,一旁白发少女耸了耸肩:
“他们不过是被送进这里杀死别人又被别人杀死的刀,如果不是智商太低情报不够会影响行动,那些人恐怕巴不得把他们直接毒成傻子呢。”
诺曼心态良好,他本来也没指望从一个明显不是多高级的杀手身上得到如此重大情报。
所以他摆摆手,令此人继续往下说:
“无妨,下一个吧。”
“……近期,我们的确有很多大型行动,因为有很多其他小队的人不在基地,虽然我们彼此之间并不知道行踪和任务目标,但是这样一定是被派出去了才是……其中有很多部队善于易容,我想应该跟近期德拉奥略王选择公布异常有关……”
“异常?”
“就是,为何那些起誓者会发疯,然后这些人会突然恢复平静出现在对面的这些情况。”
看来对方果然已经知道誓言的问题了,只不过出于舆论和前线风险压力,一直没有公布。
白龙少女缓缓抽手,之前手指燎出的孔洞不见一滴血滴,似乎已被抹平,她找了个位置坐下,露出两只犄角和一条晃悠的尾巴,似乎颇为放松,一点不端神明架子地适时地补充着:
“正好我也远观了这事,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公布,恐怕是发现一方面这边清醒的背誓者活动越来越频繁,在边境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隐瞒的可能性越发小了起来,此后越拖一分,未来必定暴露时压力就越大一分,二来,近期局势对他们来说虽然是大劣,但是算是劣势中一段比较平稳的时间——容易丢的地全都已经丢了,剩下的地方,一方面不好打,一方面之前我们这边也损失了不少战斗人员,也算是在整修呢,方便他们控制点舆论什么的。”
她倒是仔细分析着利弊,诺曼的注意力却偏移到了其他地方。
“你……在这里就看到王国那边的事了?”
“……当然可以。”
她轻轻敲打着自己面颊的指尖忽然一瞬,接着,金黄的龙瞳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
“我想注意的地方总能注意到,无论是……何时,何地。”
“……听起来像什么变态跟踪狂的宣言。”
“噗,谁说不是呢?”
这家伙也不反驳,诺曼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把心中刚刚泛出的一丝莫名冷意压下去。
仿佛是为了让自己不去注意那骨髓冻僵般感觉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开口:
“下一个问题。”
“……是。”
杀手的声音这次有些闷闷的:
“我们一般不互相透露任务的名目和是否完成,但是私下我有几个也身为暗杀者的兄弟……他们也来这里进行了任务,在出行之前我还请他们喝了红酒……全死了。”
“……是吗。”
说出这一句话,也摸不清自己到底有何感触,诺曼只是默默转过视线,看着歪在桌边的白发少女。
后者半蜷缩半伸展地盘踞在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直到少年转过目光投向自己,才感兴趣似地缓慢眨了两下眼睛,那两缕金黄的瞳像火一样摇曳着。
所以,
“……伊泽小姐,你𠹌出去把那位先生叫进来吗?”
诺曼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多少有那么一些不解风情:
“然后,可以请你在外面呆一段时间吗?等我处理完这里事情就好。”
那两缕太阳一样的瞳光又闪烁了一下,这次稍微有点黯然。
她慢吞吞才从桌子上爬起来,像只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却一句“为什么”都没问,极安静、甚至乖巧地走了出去,这是极反常的。
这反应让本来多少觉得自己是公事公办的少年反而有了些愧疚……且他本来也纳闷。
……为什么他会想着把她引出去再验一次呢?
没一会儿,披着斗篷的魔法师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比起之前过于安静的白发少女,他看起来心情倒是极不错。
“说吧,小少爷,您要我做些什么吩咐?”
魔法师一屁股坐在了伊泽德拉之前坐过的位置上,出奇的是其他人也没什么反应,他单手支撑着自己,以有些揶揄的表情朝着少年眨了眨眼:
“正规的,不正规的,我都能给您套出来!您想知道这人的身份姓名?还是想知道他的平日爱好如何,荤的素的?一应俱全!”
比起魔法师,这人也很有一股子古雷德商人那副口花花的姿态。
诺曼只是一脸嫌弃地重复了一下之前说过的话,这人的肩膀立刻往下耷拉了一下,一副无趣的神情。
“什么嘛,搞这么严肃……好吧,好吧。”
话语间充斥着嫌弃情绪,不过此人动作倒是不慢,马上就挥动起法杖,像是一名娴熟的乐团指挥家。
随他手指舞蹈,其他一切人也便都开始起舞——不止那囚犯一个人。
“这是……”
“所以这些人才说要离这里面远点,懂吗?”
连诺曼也一脸黑线地看着自己的身躯被操纵而摆动着,那人则愉快笑着,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地开口,不过,随着一缕火焰从少年脖颈间渗出,这操纵也便跟木偶断了线一般消失了。
那人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马上又兴致勃勃露出一个看得见牙尖的笑:
“我的魔力的渗透性可是很强的……殃及一点旁边,也是很正常不是吗?证明确实有效嘛,那么,第一个问题……”
“不知道。”
“啧。”
这魔法师一番操作下来,对方却是极不给面子地报出一个简短的回复,于是魔法师顿时拉下脸来,有些生气地转动着手中法杖,于是诺曼便看见那刚刚被折腾得不轻的杀手又开始戳自己的脑壳。
“别戳了,一会儿给人戳死了。”
“哪有那么脆弱……第二个呢?”
“不知道。”
“……让我猜猜第三个的答案……”
“不知道。”
魔法师张大了嘴巴,漏出一个标准的“哇”字,然后又把法杖一转,用法杖戳着自己的下巴夸张地露出一副恼怒神情:
“这下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一问三不知了……大人,我要怎么证明我不是个骗子呢?”
“没事。”
诺曼深深注视着这人的眼睛,看似恼怒的面具之下,那双蓝色的眼睛竟是没有一丝羞恼的情绪。
他早知道答案会是这样。
而少年也知道。
“你问出来的话是真的,这人确实不知道我问的那些事。”
而且,这些回答很契合他会信任的那一种。
如果此人当真是让人袒露心扉而非操纵是话,由于伊泽德拉也具有这个能力,按理说两人的答案基本意识肯定是差不多的,但由于人的记忆和观念随时在变化,两人的层次又不同,两人如果真有太过相似的结果才是个问题……
等等,是什么问题呢……
如果两人答案一模一样,不该证明这人也很厉害是个可造之材吗?而且,这种验证方法,就算证明这一句是真话,也无法保证下一句是不是假话……这种验证真正能验证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两个人会不会是……
诺曼掐灭心中不安的想法,转头去看似乎一脸好奇看着他的魔法师。
“我有别的话要问,这些他肯定知道。”
“好、好,您是老板,您说了算。”
魔法师大展开手,一副投降的姿态,旁边的人可就遭了殃,一个个全都很他似地一下啪地展开了手,有的人旁边是墙,有的人旁边有人,于是咚咚的撞墙声音和啪啪的拍打声顿时响了起来。
少年顿时伸出一只手警告似地举在这人面前,这人才收敛,可表情仍是笑眯眯的。
诺曼拿这人这样子没办法,于是颇为无语地瞪了几眼……
这种相处模式,好像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熟悉些。
“……问问我的事吧,我记忆好像少了一些,他们嘴里说的我,跟现在的我,好像很不一样。”
“这样?”
魔法师挑了一下眉,然后又开始转那个法杖了,这法杖拿他手里,就不像个兵器,像是个孩子玩的发光玩具。
杀手的表情比起之前被伊泽德拉审问的时候好些,但也没好到哪去:
“你,曾经为莫提法斯王国的勇者,曾经在精灵之中生活过,却为人类所效命,本来我们都以为精灵的养子最后也变成了蛆国的狗腿子……可你比那蛆国还要可恨,你从精灵那边出来肯定就抱着要把那该死的祸神救出来的目的……然后的确成功了。”
“救?”
“……那祸神之前一直被声称睡在莫提法斯镇灵殿下面,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把祂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