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法!”
立刻叫来了随队魔法师，卡尔急匆匆地指向远方。
“是不是那个？是不是？”
“不要急，我看看……”
不要急？卡尔当然知道着急除了让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彻底崩塌以外堪称毫无用处，单誰能感到死神缓缓想自己靠来而还无波澜？
至少他不是……
“天呐……那的确是……”
而魔法师释放侦查魔法后死白的脸色加深了这一抹绝望。
卡尔副官有些崩溃地站在了原地，甚至不再去刻意阻挡那些精灵的箭矢——现在躲藏喝阻挡似乎也毫无意义了，即便是精灵们亦不能保证自己在群尸诸王的坏水下毫发无损，他们的退回是必然的。
但这灾厄已来，他们却毫无部署、甚至还遭受了伏击……本来，哪怕是在已经实现战术部署的情况下，莫提法斯军也没有和群尸诸王作战能取得必胜的把握。
“……残存当士兵全都来部署高塔法阵，不计一切牺牲代价!所有人用身体保护好魔法师。”
说着，副官第一个举起了盾，迅速将一切能搬起的东西叠加在手上，几乎不顾手筋要断裂的可能而行事着。
士兵们见状，被这身影鼓舞，于是显出些哀兵必胜的决心……但这一切在第一缕黑水落下的时候便陷入了混乱。
乌云缓来，腐败的诸王仍在不断蠕动，那些坏掉的魔素不再如雨，而是如瀑布般滴落，之前精灵们所设下的陷阱随乌云覆盖一一失去来效用——它们疯长或者枯萎，无法掩藏自己，也再履行不了陷阱的价值了。
……
在艾维尔塔还在的时候，莫尔法曾是一名中层魔法师。
不算是什么显赫的身份，即便他在自己的阶层实力算是不错，也只是能给实习生们当个入门的助教，一名矿场的巡游魔法师……这就是他人生的极限了。
如果说他平庸的人生中有什么特殊当经历的话，他最多也只能想起自己曾在矿坑中遇到一位十分出色的见习魔法师，她的名字他也还记得，艾丽卡·迪美斯，一名基础扎实到令他这个一向自诩脚踏实地的中层亦自愧不如的见习魔法师，也是一个如流星般一闪而逝的人。
他中矿坑中遇到这位神秘人之后，也曾不断寻觅过她的踪影，但最终却毫无所获，偌大的艾维尔塔，那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毫无踪影，就连他的名牌也被那些低贱的奴隶不知从哪捡了去拿去滥用……这事给他惹了一些麻烦，但不算严重。
他唯一担忧的只有那位惊才绝艳新星的安全。
而到现在，在艾维尔塔轰然倒塌之后，他也踏上了漫漫的流浪之旅，跟随海柔尔·鲁西沙和戴维斯大人的脚步，来到了这他以为十足贫瘠的骑士之国，蜷缩在异国他乡，在每日对魔法的饥渴当中几欲寻死。
但最后他还是撑过来了，还曾短暂地成为了一名正式的魔法教师，一开始，莫尔法对于骑士之国的魔法师打心里轻蔑，但这群年轻人表现出的勤奋超乎他的想象，而是，对于一些规章细心的样子，又让他想起了那名他至今仍念念不忘的短暂学生。
隔离感在这些后生的努力下一点点消解，作为教师的天性占据了上风，他也开始认真教授这些年轻人知识了，诚然，他们并不真的如那人般一切精细，但却能把他的话认真记下去，这一点便十足重要。
他也曾问过为什么王国人会对遵守规章不假思索，是因为他们天然信奉王权，而并不倾向独立思考吗？
“不能说我们不相信权威，但我们相信主要是因为我们知道我们的无知。”
他还记得被他问到的学生埋着头，思考了许久才得出回答：
“而你们的确是这方面的专家，何况，你们的条款里面对触犯的后果写得不是都很清楚吗？那样做的话，对于被试来说相当折磨吧，我们的被试大多数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科学调查也不是私刑，尽可能减小对方痛苦是必然的吧。”
也许这个问题也回答了莫尔法为何艾维尔塔当学生很难学会这一点的原因。
他想，如果在艾维尔塔实验的对象是一名魔法师，实验者也恐怕会极为小心谨慎吧，即便法律不再规定禁止这样的实验……极端的实验手法看似可以取得更多成果，但当实验和处刑混淆，目的早已不清晰的实验得出的大多也只有无用的结果。
“不过你们的实验对象基本还是罪犯吧。”
“是，那也该法律去制裁他们，而不是我们以受苦为名玷污了科学，艾卡小姐不也说过，任何实验要取得进步的结果，就需要尊重实验本身的一切，包括影响和数据、仪器，以及最重要的，被试，因为很多情况下被试实际上就是我们将要服务的人。”
莫尔法当时听完这一句话有些恍然。
也许的确如此，所以，看似魔法最为兴盛的艾维尔塔实际上早已不再尊重自己赖以生存的魔法了，他们的创造也早已歪曲，不过是一群享乐主义者的狂欢罢了。
所以群尸诸王才会沦为如此，所以艾维尔塔才会如此不像一个国家一样崩塌。
“……”
但这事不该重现在莫提法斯的。
中层魔法师拿起法杖，继续往前迈动脚步。
他身旁，一个腐烂畸变严重的身影举着盾，沉默地护在他身边，他的脚下踩着的是许多堆叠的尸体，层层又片片，像是瓦砾堆积而成的阶梯。
“西斯，你去最前面，我需要你在我画完法阵之前把所有破坏法阵的大股坏水堵住。”
魔法师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又说不出地冷漠。
那一直护在他身边，几乎摇摇欲坠的扭曲身形动了，就好像之前也护在他身边的许多普通士兵一样。
站在阶梯顶端，魔法师跳上了那几乎是以尸体维稳的木制平台，整片战场的光景在他眼中如火焰般一一浮现。
连绵不绝的坏水从天上阴云落下，盲目地坠入大地，但由于密集，这盲目也便无谓，在下方，士兵和魔法师们如蝼蚁般在群尸诸王的碾压下艰难匍匐着。
士兵们一开始举起盾——但铁片一样的盾很快就在坏水浇灌下凋零了，融化了，和一些士兵的手臂都连在一起，盾坏了，他们就换成盔甲，盔甲坏了，士兵们便彼此拥抱着，连成一个肉球半可笑的屏障，将一个个平日好像丧门星一样落魄的魔法师围在中间。
除了保护魔法师，还有一些士兵扛着木板在坏水下拼命往上铺着路，对抗的法阵需要在半空才能起效……一些士兵干脆把木板绑到自己身上，用铁链，或者干脆坏水把它们和自己捆在一起，然后自己往已经死去同伴的尸体身上爬上去，直到再也爬不动，就让自己的尸体烂在那里。
一个个天塔看起来比起艾维尔塔的象牙塔还残忍。
但没有人能把这个跟象牙塔相比，没有人。
魔法师默默低下头，感到身上的痛觉，头脑却无比清晰地开始涂抹法阵。
他是个基础扎实的魔法师，但在之前，他画法阵从未如此行云流水过，也许有这法阵的设计极为精巧的缘故，但，更多却是因为其他原因。
当画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流亡者几乎有些满足地吐了一口气，感受着身体中最后一丝魔力，张开手，尽量不碰到那法阵地开始向自己释放石化术。
那座石像挡在了木板上空，法阵上方，而四周，无数的高塔之上有不同的魔法以不同的方式奏响。
举盾的人也没再回头，他早死了，在法阵完成之前。
宾尔塞村阵地战略目标实现。
……
群尸诸王飘荡在天空之。
他们已经如此许久了，灵魂的煎熬令他们不得不如此虚无地飘荡，宛如一群被火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老鼠。
他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也不是因为那个神明才变成如今样子的。
自从步入永生之后，灵魂的融合并不是很顺利，无论他们如何认为彼此有着共同的目标，实际上所欲所求似乎终究有那么一点不同……而他们所运用的远古技术对于被融合者的意愿又实在有要求，达不到完美的境界。
他们曾以为哪怕如此，在掌握一些时空传送之术后，他们的融合也足以令他们在任何灾厄到来之际逃窜，于是对于地上一切都漠不关心。
因，他们才是这世上唯一宝藏，一切智慧的结晶……
可他们终究错估了神威。
那个该死的小人偶……仔细想来，当日唯一有机会接近他们的，似乎也只有那名为本杰明的人偶，从那时起，他们的灵魂大概便已经定下了归宿。
不过这也不是问题，诸王想，如今的结局或许也不差，他们只需装做被彻底控制且毫无意识的样子，便能把灭世之时和他们主观意愿轻易撇干净，而伊泽德拉似乎并不打算杀死他们，那么，等一切尘埃落定，那个女人是一定不会当个持久统治者的。
那时，他们便可分出些虚像，再一次假装被复活唤醒，重新集结起有志之士重塑艾维尔塔，而且他们的意识中现在还多了“惊奇之蓝”的部分意识，虽然他似乎至今为止未怎么发话，不过话语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