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灰头土脸的德川楚生站在破破烂烂的三发要塞顶部，脸色阴沉，在他的头顶，一面被烧到只剩一半的“郑”字大旗正在风中发出痛苦的“只因”声。
时断时续的呻吟声不断地从堆积在城墙下的伤兵群中传来，令他面色发苦。
作为一名合格的德川幕府嫡系将领，德川楚生并不在意伤亡数字，他认为，“一将功成万骨枯”乃是兵家常事，这些士兵伤亡惨重并不算个事儿，反正在不考虑舰体和完整的舰装时，大多数舰船都很好养，这里损失一批，回头再招一批就是了。
他烦的是这里的伤兵已经影响到了其他士兵的士气。
“这帮懦夫怎么不直接死在战场上呢？现在好了，这五千多伤兵得安排好几百战士去照顾她们，还影响了武士们的必胜信念！”
望着那些正在彼此搀扶着走进伤兵营的幕府士兵，德川楚生恨恨道。
在没有主力战舰支援的情况下，幕府军不计伤亡地冲锋了七个小时，终于在天亮前击破了防守严密的神机营阵地，赶走了沐博所部四千守军，而德川军大破、阵亡的士兵几乎填满了要塞前壕沟。
“大人，这是伤亡报告…”
一名幕府官员小心翼翼地穿过城墙上堆积的防空炮弹药，走到了德川楚生，他脸色惨白，几乎不敢将这伤亡数量说出口。
德川楚生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了伤亡报告，少倾又面不改色地将其撕成碎片，扔下要塞。
“给大本营发报，三发之战，沐氏背叛了我们，他统领神机营万余部众发动叛乱，而我军反应及时，大破敌军，杀敌七千，己方仅伤亡五百有余，占据敌方要塞，缴获各类物资若干。”
“啊？”官员大惊，正要争辩，但楚生却是将他凶狠一瞪。
“还愣着做什么？”
楚生喝道，“不知道兵贵神速吗？”
“是！大人！”
官员慌忙退走，前去向大本营“告捷”了。
赶走了这名官员，楚生捂着额头走下了城墙，来到一台被缴获的远南制式连发大筒——被敌军称作“新式佛郎机”的古怪转管机炮面前，伸出手，拍了拍机炮冰冷的105毫米炮管。
“这就是神机营的新式火器？”
楚生问道。
“没错，大人。”
一边的舰娘看着佛郎机炮，心有余悸地回答道。
当初德川楚生害怕天亮时被空袭，便调集大量舰娘直接冲击敌军的封锁线。然而，事实证明，在一个完整的防守阵地面前，重樱军队常用的“猪突战术”就是个笑话，数万缺乏防护能力的士兵拥挤在狭窄的滩涂上，被神机营的炮子收割了一茬又一茬，难以形成有效的攻势。
最终，一部分舰娘将被打成大破的己方队友作为肉盾，硬生生地摸到了城墙下敌军的射击死角内，这才获取了一个发动进攻的机会，而神机营的士兵似乎很害怕进入近战，她们在幕府军击破城门后立刻选择了撤退，根本不给幕府军打近战的机会，并在撤退时带走了绝大部分的资源。
在这个时候，不甘心劳而无功的幕府军拼命追击，这才夺取了一台笨重的佛郎机炮，对了，由于其之前在现场上的残忍火力，现在在幕府军中，这种被远南士兵称作“新式佛郎机”的火器已经有了一个伟光正的外号——火之迦具土，意为“熊熊燃烧的火焰”，也可以翻译作火神。
“我们能操作它吗？”
德川楚生问道，他的眼里满是期待。
自从听到“火神炮”在三发的轰鸣声，楚生就爱上了这款火力凶猛，能够迅速将敌方的轻甲目标物理超度的强横火器，如今己方从敌军手中夺到一台，这叫他怎能不喜，怎能不狂？
“我们可以操作它。”舰娘首先回答了楚生的问题，但接下来她的话就有些吞吞吐吐了。
“只不过，长官，您知道的，这火神炮，消耗物资的速度实在太过吓人，而且对于能量的利用率很低，非常浪费，我们重樱物资匮乏，根本承担不起大规模装备此类火炮所带来的巨大消耗。”
德川楚生摇了摇头，他指着东面的三发卫主城，又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土地，“你先别急，婆罗洲这些地方都是矿物出产地，打下这里，帝国物资匮乏的处境立刻就会得到极大的缓解，到时候这种火神炮根本不算什么，我会向将军大人进言，尽快实现火神炮的舰装化，届时，你们中的每一个都会有使用这等神兵的机会！”
听了这话，周边的舰娘不由得喜笑颜开，毕竟，谁不喜欢能拥有这类可以将战斗力拉高一大截的先进火炮呢？
看着士气逐渐恢复的幕府兵士们，德川楚生缩在袖内的拳头微微放松。
很好很好，这些单纯的士兵就像战国时代的那些愚民一样好骗，一点小小的利益就能让她们前赴后继地扑向敌军的炮口，这样一来，他距离完成“那位大人”的任务也就更近了一步。
…
三发卫的一处偏僻客房里，数名衣着朴素的中年人正围在一张红木桌前，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呆呆出神。
如果鞍山在这儿，她立刻就能认出，这几位可都是南洋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族长，随便一个都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力，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是坚定不移的“反对派”分子。
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刻，他们乔装打扮聚在一起，所做的事情大概率只有一种。
那就是谋反。
为首的白胖男子紧张地盯着房间的门口，生怕什么时候一队锦衣卫破门而入，其余家主也是两腿发软，几乎都想要离席而去，但没办法，人家“郑氏”先前和他们联络时可是需要他们做内应的，根据反对派领头羊——沐博的消息，这些家主需要在起事前进行一次协商，计划好各家出兵的事件、地点、方向，以免到时候打不了配合，被治安军各个击破。
“哗啦”一声，沐博推门而入，又转身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此刻的他衣衫褴褛，头发被烧焦一半，仿佛是刚刚从火场里逃出一般。
“沐大人？”
一名家主对沐博的新造型大感惊诧，就要发问，而沐博则是向他们摆了摆手，怒容满面。
“沐大人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吗？难道国姓爷不肯接纳我等？”
白胖家主面色凝重，要是他们背叛了远南，而郑家又看不上他们，那他们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别提了！国姓爷倒是选择厚待各位，但…你们知道不，给国姓爷做前锋的，居然是一群不沾王化的德川兵！”
沐博怒道，接着，他低下头，扯着衣服，“这就是那群匪军给我的‘见面礼’，呵呵，要不是我的部下得力，现在你们可就看不到我了！”
众家主一惊，国姓爷居然拿德川匪兵打前锋？
那待会儿可不能轻易放这帮家伙进来了！
他们这群身处南洋的郑明忠臣，迎的是国姓爷秋毫无犯的天兵天将，而不是军纪败坏的重樱雇佣兵！
“那我们怎么办？一会儿要是他们发信号让我们献城，我们是献还是不献？”
家主们问道。
“当然要献！”
沐博咬着牙怒道，“待德川军进城，我等就去控制城北的要塞，等国姓爷大军到了方可出迎，届时，我定会诉于国姓爷，让他给尔等一个公道！”
“那…好！”
众家主点了点头，又上前牵住沐博。
“在此之前，希望沐大人和我们待在一块儿。”
“理应如此。”
沐博点了点头，站在了家主们中间，同时心中抱怨不停。
宁远是先抓人再找证据，而鞍山是先找证据再抓人，这就需要沐博配合她证实，这群“反对派”的确是要谋反。
“等主公回来，我一定要参她一本！这卧底…真不是适合我做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