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交叠,感受着马车内的温热,时不时地抹一把额头的汗水。
已经坐在马车里三四天,前几天身子可真是快要散架,现在进入了沙漠区域,虽然不会颠簸,但行程变得特别慢了。
难道这就是子爵的儿子的待遇吗。
居然还不能下车。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仪式感,实在没有必要。
他无声叹了口气,问向对面闭目凝神坐着的重铠重甲,手持巨剑的老年人:
“莱茵哈鲁特骑士,我们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达我的城池。”
记忆中,这个老骑士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穿着这身铠甲,带着这把巨剑。
清晨洗漱时,他会看见老骑士在穿着铠甲练习剑术。
炎热中午,他会看见老骑士穿着铠甲站岗。
哪怕是深夜时分,老骑士也会穿着铠甲教导新来的见习骑士,月光下,铠甲反着明亮的光。
所以,四阶青铜级骑士不会睡觉,吃饭,甚至上厕所的吗。
虽然从人类的角度上是非常厉害的,但站在奴隶主的角度上,有一点莫名的,负罪感。
简直比前世的996工作制还要苛刻啊,24小时全天候待命。
万幸我成了贵族,虽然是没什么地位的子爵,但也不会沦落到二十四小时盯班儿,还没有休息日的打工人。
传闻贵族中很少人会练习剑术和骑乘,原因恐怕就是想和骑士这个职业区分开吧?
大风吹过,黄沙飞进马车内,呛得他干咳,揉眼睛。
也让莱茵哈鲁特的铠甲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梅洛艾·鲁伊·唐纳修无声叹了口气。
印象中,但凡等级名称沾着子爵,男爵这个体系的世界,应该就是西方世界了。
这样的世界,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肥沃大草原,古老大城堡,牧场姑娘,马丁靴剑士的场景。
可现在感受到的全然不是这样。
为什么我会被发配到遍地沙子的地方啊?
梅洛艾掀开帘子,望向一片广漠。
金色的沙子被阳光照耀着,散发出亮澄澄的氛围,以至于有些晃眼。
梅洛艾眯起眼睛,放下帘子。
这是进了沙漠了吗?
我要前往的封地,是沙漠地带吗?
沙漠地带,也算是封地吗?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梅洛艾的脑海里,让梅洛艾一阵恍惚。
“尊敬的唐纳修二世殿下,还有五个小时,我们就会到达您的封地。”
“好的,莱茵哈鲁特骑士……你真的不用稍微拆掉一些铠甲吗?”
梅洛艾担心地看着脚下踩着的马车地板。
这样的木质地板,真的能承受重铠重甲吗?
恍惚间,他听到木制品断裂的声音,咔嚓,紧接着是更严重的咔嚓声。
喂喂喂,这不是错觉啊。
啊,果然是莱茵哈鲁特的铠甲和巨剑太重了啊。
发出这样的感慨的同时,脚下木板断裂,梅洛艾身子一坠,从马车里滚了出来,卷起一片沙尘。
梅洛艾翻滚了四五圈才停下,沙子进入衣服里,格外不舒服。
鼻子也进了沙子,他望着太阳,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掸了掸衣服,梅洛艾不由得感慨。
前世,出生于农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六十公里外的大学,是个标准的农村人来着。
转眼间,又是一群外国人包围着自己,又是一堆大沙漠,实在让人没有归属感。
虽然自己是子爵,是唐纳修家族的第七个儿子,但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优势,止步于此。
十岁的魔术测试全部为零分,被认定为完全没有魔术天赋。
因此处于被半弃养的状态,被禁止参与任何唐纳修族系的聚会。
不过那也姑且算一个闲适的日子。
他住的屋子是个小木屋,很像童话故事里贫穷的给爷爷写信的小男孩的屋子。
从窗子望向外边,能看到很广袤的草原,春天的时候,风一起,满眼的绿色,都偏向一边,又折回来,很像跳舞。
有时候会有小鸟儿跳到窗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慌乱地把吹到遍地的纸张收集起来,用木杯压住。
有时候也会有小蚂蚱跳到笔尖附近。
他每天都在窗前写日记,看着河边洗衣服的女仆洗衣服。
他还画了一些画,挂在墙上,做了个花瓶,每天采花回家。
他还学会了骑马,甚至学会了钉马掌的知识。
以后如果被唐纳修家族抛弃了,他就去当个打铁匠,累肯定累,但这玩意儿是铁饭碗,还能锻炼身体。
当个信使也行,可以多旅旅游,哈哈。
即便来到了异世界,成为了子爵的儿子,他依旧没有改掉独自生活的习惯,每天都会自己洗衣服,有时候,还会和女仆们一起聊天,告诉他们用什么材料洗衣服更容易有香味。
在那些女孩子的印象里,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至少,没离开唐纳修家族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属地之前,每次他还在愣神时,就会有女孩子在身后拍一下他的肩膀,对他做鬼脸逗她笑。
至少,哪怕是最羞涩的女仆人,看到他,也会安心地露出笑容。
这一点就足够了。
本以为能一直过上与勇者斗恶龙,异世界称霸收后宫截然不同的平淡的日子。
今年十二岁,被直接发配到这种在西方世界也实属罕见的沙漠地区。
公布这个结果时,确确实实地听到了窃窃私语和叹气声。
平时完全没有交流的兄长,终于将视线投了过来,然后,那些视线,有的是“这家伙,肯定会死”
“这家伙与其和我争夺唐纳修正统爵位,还不如就在那种鬼地方等死才合适”
“对于这种人来讲,是物尽其用了。不如说,这家伙已经发挥了超出百分之百的作用。”
“唐纳修家族不会记住这样的废物。”
那些穿着华贵,佩戴着胸针,礼帽,腰间佩戴着纤细而优雅的长剑的兄长们一个个从他的身边走过。
除了冰冷的表情,还有一个抓了一下他的胳膊测试他的肌肉量的奇怪家伙之外,只有一个女生停了下来。
记得,是他的姐姐来着。
唯有那个女人,缓缓地蹲下来,眼泪流下。
她抚摸着他的头,说道:“阿苏神,我的弟弟,他可真是悲惨,请宽恕他,为他指引道路。”
说完这种祷告性的台词后,这个女人擦拭着眼泪,灰溜溜地离开了。
额,虽然完全不认识,早前也听闻这个女人总是找各种理由向大家推荐阿苏神这个神灵,不排除刚才这番话也是给大家加深一下阿苏神这个印象,但这么为我担心,还真是感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