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访安排在了周六。
冬天早起是很困难的，不过林风还是强忍着困意六点多起床，然后整理了一下材料和腹稿。
林风自认为这段时间的老师做的还算称职。不过无论怎么样，去学生家里拜访，至少也要保持礼貌，不能丢了琴岛大学的脸。
李书阳还在呼呼大睡，林风没管他，换好衣服之后，他小心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是一团模糊的黑蓝色，隐约能看到远处熹微的晨光。
怀着一丝紧张，林风向远处既定的方向走去。
晓萍家在沂山脚下的一个村庄里。现在农村条件也好多了，村里统一修了平房，村口还通了水泥路，那种破旧的土坯房更多的只在电视剧里，或者更贫穷的大西北大西南才能见到。
林风去女生宿舍楼下等上了夏小曦和叶慕柠，三个人一起去那个小村子。
“小风，早上好呀～”
夏小曦的漂亮脸蛋上露出明显的兴奋和喜悦的神采，唇边的浅笑宛如天边初绽的晨曦。
“小曦早上好。”
林风笑笑，视线又瞄向夏小曦身旁那个和棉被似的一大团。
围着围巾，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口罩帽子手套一样没落下，只能从露出来的眉眼勉强能分辨出，这应该是那个大小姐。
她眼睛不情不愿的转动了一下，困怏怏的嘟哝了一声，“学长早上好……”
林风惊奇的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摩挲着下巴，打量着她的着装，“这是特意为了家访准备的新造型？倒是挺正式的，学生家长肯定挑不出毛病。”
“什么嘛……”
叶慕柠不理他开玩笑的话，“还不是我妈，非说今天降温，一定要我多穿点……这还没冬天呢就穿这么厚，真受不了她，赶紧回琴岛吧。”
“宁老师也是为了你好。”
夏小曦柔和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夏小曦的嗓音里有着羡慕的味道，林风惆怅的一叹。
她那么的畏惧，厌烦，怨恨她的母亲，从小到大，哪有人让她添衣保暖。顾彩云走后，夏小曦积攒的压力也仿佛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听到叶慕柠抱怨她妈妈的时候，夏小曦会不会不经意闪过一个念头——母爱是什么感觉的呢？
但是现在，顾彩云那份迟到了那么多年，早就变了质，纯粹因为心中的愧疚而去弥补她的感情，也不是夏小曦想要的吧。
女孩子们又唧唧喳喳的聊起来。
哪来这么多话题，天天在一个宿舍还聊不完……以防她们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太多，林风笑着插嘴，“时间定的有点早，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今天早上会起不来呢。”
“啊，学长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
即使隔着口罩，林风也能看见叶慕柠的脸蛋鼓了起来，“我可是很在意这次家访的！虽然我讲课讲的不好，但是能有机会成为他们的老师，当然要在每个地方都负责呀。这次的家访内容我都背的滚瓜烂熟了，昨天晚上都睡不着，就等着今天出发了。”
“不紧张吗？”
听她这样充满自信，林风忍不住好奇问道。
林风觉得自己算是脸皮很厚的了，参加活动也很少怯场，但是一想到要去学生家里拜访，和家长当面交流，都会难免紧张，何况她们这两个大一的新生呢。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估计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场面。
“我……”果然，叶慕柠马上泄了气，“有一点点吧……”
然后哆哆嗦嗦的伸出被手套裹着的手，探出一根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林风咧嘴，刚想嘲笑她，一边的夏小曦瞪了他一眼，接着柔和的抚摸了几下叶慕柠的毛绒绒的棉帽子，“小柠檬，你别听他的，紧张是正常的，我也会紧张，你就当作和朋友聊天就可以啦，很快就结束了。”
“嗯……”
眼见她们一致对外，林风撇了撇嘴。这两个人的关系居然越来越好了，不过这也是他想看见的，夏小曦不能只有他一个朋友。
宿舍楼和村子之间还有一段土路。
兴许是昨天降温的缘故，鞋踩在土面上，有种被冻硬了的厚重感，竟带给他们心里一种异样的踏实。
说说笑笑着，很快就到村口了。
林风仰视着已经爬上天空的太阳，阳光和煦而不燥热，悄无声息的驱散着空气里的寒凉，并连带着抹匀了清晨那份浓厚的雾气。
土路与水泥路之间形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听说水泥路是村里每家每户集资修的，可一旦出了村，那就归镇里管了，村里没人想多花钱。
村前有棵大枣树，枝干扭曲盘旋着生长，几片灰绿色的柔弱叶片在上面耷拉着，远远望过去，甚至有些难以判断这棵树是否还存活着。
之所以林风认识它的树种，是因为他突然想到，童年里经常回去的老家，似乎就种着几棵这样的树。
也许是野生的，也可能不知道是哪代人有意无意的丢了几粒种子，反正这几棵枣树就这样缓慢迟滞的生长着。
斑驳的记忆里，林风不记得好像吃到过那几棵树结到的果子，因为这种枣大概在秋末成熟，可是他们只有过年才回去。凛冬腊月，枣树上只剩下几片颤悠悠的枯叶和一层积雪。
今年，大概也不会回去吧……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老家过年了，林风早已分辨不清老家在哪个方位，少许的记忆也都是靠这些零零星星的碎片拼凑而成的……
老家恐怕早就大变样了吧，那个只能坐大巴的小县城现在应该也通火车了吧？那间黄土和秸秆垒成的储藏室会不会被某次的暴雨冲倒了？屋后的那数亩小麦地会不会变成了拔地而起的楼房和工厂？
还有……妹妹最喜欢的烟花。
琴岛有禁燃令，而在老家，过年之前家家户户都会备好充足的烟花爆竹。妹妹看不得燃烧的火焰，也害怕雷声，那些事物都象征着她痛苦的回忆，但她却格外喜欢五彩斑斓的烟花。
没有炽目的火光，也没有震人耳膜的轰鸣，只有在尖锐的升腾声中跃入无边无际的夜空，绽开那一瞬间如梦幻般的美丽。
小男孩和小女孩就这样在除夕的夜晚，躺在那片小麦地上，不知疲倦的仰望和憧憬着如繁星一样璀璨的烟花。
女孩依偎在他的怀里，眼睛眨也不眨的凝望着天空。彩色的烟花起起伏伏的在她的眼眸中闪烁，像在黑夜中也能折射光彩的漂亮宝石。
而他呢，注意力莫名的落在了怀里妹妹的身上，直到数个小时过去，人们重新把那片蓝黑色归还于天边，他们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现在想起来，那也许才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妹妹抱抱吧……
自顾自的唏嘘了一会，林风轻笑着指着那棵树，“结束之后在这里集合吧？如果有什么事情，就随时用手机联系。”
“好呀。”
“好的。”
女孩们都答应下来，林风想了想，又补充到，“尽量早点结束，就不要在那里吃午饭了。”
“知道了，小风不要紧张哦。”
夏小曦鼓励的对他笑了笑。
“刚刚你不是还说紧张是难免的嘛。”
林风也微笑着回她，“加油。”
三个人朝着村子深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