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隆不想死。鲍隆想要继续活命。鲍隆更想要继续为张羡大人效命。他举起心爱的猎弓,以猎弓被一劈为二为代价,换来自己只是摔倒的命运。
猎弓一分为二,箭矢散落一地,鲍隆刚想站起身又被徐庶用剑尖指着。
樊祝一路小跑赶过来,站在徐庶的身后,由于不敢贸然靠近,以免刺激到对方导致鲍隆受到伤害,只得远远地喊道:“请放过他,放过我们吧。”
鲍隆为表示服输,他坐在地上,将双手摆放在身体两侧,以示自己不会再拿起武器反抗。可他看到求饶的樊祝时,忍不住不甘心地呵斥道:“向敌人求饶算什么样子?这不是丢张羡大人的脸面吗?”
魏寻走了过来,听到鲍隆的话语,他带着伤感的口吻问道:“你们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张羡大人吗?”
鲍隆瞪了魏寻一眼,答道:“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的忠诚?”
“不,对此我没有任何怀疑。”魏寻连忙否认,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俗话说,‘做事论迹不论心’。即使你们内心尊重并且拥护张羡大人,但做的事却是在给他摸黑,这又该怎么算呢?”
“什么意思?”
徐庶朝魏寻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魏寻便说道:“追杀庞统大人一行人、将流民引导到江陵、攻击运送大米到江陵的商船、劫掠并摧毁了长沙和桂阳,现在又打算到武陵来搞破坏。你们所做的这一切,真的都是出自张羡大人的命令,真的都是为了张羡大人好吗?”
鲍隆默不作声,樊祝则在思索着魏寻所说的话。
“其他的姑且不论,你说摧毁桂阳……”樊祝激动地说道,“桂阳可是我们的家乡,我们怎么可能去摧毁它!摧毁桂阳的,是在荆南到处流窜的盗贼,是荆州不肯剿灭的盗贼!”
徐庶反驳了樊祝的话:“否认。荆州方面,从来都没收到过,荆南地出现盗贼的报告。”
鲍隆冷笑道:“哼,谁知道你们暗中做了什么肮脏的交易呢?”
作为经验老道的特务,徐庶不会轻易被挑动情绪,她有理有据地说道:“解释。正是因为接收到零碎的信息,庞统大人才会带着我来荆南巡视,却被你跟邢道荣追杀。后来我们得知,邢道荣正是摧毁桂阳的凶手,你们是一伙儿的,难道不算是帮凶吗?”
鲍隆看向樊祝,想从她那里寻求真相,但得到了也是一脸的茫然。
“你说邢道荣大人他……”“不可能,这是你们的离间计。虽说我也不喜欢那家伙,但那家伙已经死了,死人可没办法替自己辩解。”
魏寻抛出一个名字:“住在桂阳村外的钦叔,你们应该都认识吧。”
鲍隆和樊祝都点点头表示肯定,但他们都不清楚,魏寻为什么在这时候提到这位桂阳的知名木匠。
魏寻继续说道:“之前,我们去了桂阳,在废墟中遇到了钦叔。之后邢道荣带着一队人找到钦叔,要求他制作一批攻城器械,遭到拒绝后打算直接动手绑架。我们出手阻止了他,救下了钦叔。顺带一说,邢道荣是我杀死的。”
领魏寻意外的是,鲍隆和樊祝两人,对于邢道荣的死无动于衷,反倒是另一个人更让他们在意。
“你说钦叔他还活着吗?太好了。”樊祝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既然你们提到了钦叔,我愿意相信你们。也就是说,邢道荣负责在荆南干见不得人的事,而替他撑腰的,就是区星。”
魏寻点头:“是的。至于张羡大人,似乎是一直被区星蒙骗,对很多事情都不知情。”
“结论。我们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说着,徐庶收起了剑。
“不,不行,你们必须是敌人。”由于最新收到的信息,与自己之前的观念相差过大,鲍隆一时无法接受,在沉默良久之后,他否认道,“如果你们不是敌人的话,那我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除了鲍隆自己。
魏寻劝诫道:“这一切,都是区星的错。一切错误的开端,都是从他开始的。”
“如果是区星的错,那么提拔区星的张羡大人也有错。张羡大人不应该出错,那么到底是谁的错?对了!”鲍隆抬起头,用绝望而空洞的眼神,瞄准徐庶,说道,“要是没有你们的话,不是谁都没错了吗?”
鲍隆的精神状态变现出不稳定的症状,连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了。一种蓝白色的薄膜,覆盖在他的全身上下,看上去就像是罩着一层纱布,而那层纱布分明就是一头老虎的模样。
“那是他的能力!”魏寻看出来了,连忙提醒徐庶,“不只是箭矢,他甚至能将虎灵附着在自己身上!”
鲍隆朝天嚎叫了一声,那叫声愤怒而悲凉。随后他猛地跃起,四脚着地落到地上,一条没有骨骼没有肌肉没有毛发的尾巴,在身后来回晃动。
此刻的鲍隆,无论身心,皆以化作野兽。
“战斗!”徐庶毫不犹豫地再度拔出剑,剑刃上映射出的寒光,没有半分瑕疵,“为了不辜负对吾等报以期盼的人!”
曾经冷静的猎人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头疯狂的野兽,他不再为任何人而战,它只是将眼前的所有人都视为敌人,都作为自己的攻击对象。
“魏寻。保护樊祝。”徐庶下达了作战指令之后,便独自迎战这个必须由自己来战胜的对手。
猛扑、爪击、扫尾,鲍隆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势大力沉,却因为有着迷茫和绝望作为累赘,使他的攻击被徐庶轻易地避开了。
然而徐庶的攻击也不顺利。附着在鲍隆身上的虎灵,可不只是增加了他的攻击力,同时也提升了防御力,足以抵挡徐庶的剑刃。
双方一时竟势均力敌,谁也无法顷刻间拿下谁。
想打消耗战,让对手的灵力耗尽,从而赢得战斗的胜利吗?徐庶否决了这个战术,她想要尽快解决战斗,不想让鲍隆再继续自我折磨了。
“魏寻,帮我控制住他。”
听徐庶这么一说,樊祝立刻紧张起来。她拉住身旁的魏寻,恳求道:“魏寻公子,请你们不要杀死鲍隆大人。”
“放心好了,不管是我还是徐庶那家伙,都没打算杀了他。”魏寻安慰着泪眼婆娑的贵妇,“否则的话,徐庶也不会叫我出手相助,毕竟光是杀死对手的话,她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的确是止住了樊祝的哭泣。
魏寻思索着,鲍隆现在改用双手双足行走,因此“沼泽”地形对他的限制效果是最好的。
于是他找了一片开阔的空地,在地上写上一个“泽”字,制造出了一片沼泽。
徐庶得到了魏寻传达的讯号,便将鲍隆引到了沼泽处。若是平时的鲍隆,定能够识破这拙劣的计谋。但此时的他,仅仅只为一个目标而活——“杀死眼前的敌人”,即使是整个人都陷入泥潭之中,也要挣扎着朝“敌人”爬过去。
徐庶远远地站在对面,举起剑对准鲍隆,施展术式“逆八门”。但这一次打开的门很小,仅容得下剑身刚好通过。而另一扇门,则是要开在了鲍隆的身边,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很贴近他身体的位置,也就是鲍隆的身体和虎灵之间的那一点点缝隙里面。
这对于施法者的精确要求离奇地高,必须要不偏不倚刚刚好:往前一点会直接在鲍隆体内开门,相当于直接杀了他;往后一点则是在虎灵之外开门,无法攻破其防御。徐庶要做的,是给予鲍隆恰到好处的疼痛,覆盖他目前的疯狂即可,相当于给他注入镇定药剂一般。
徐庶咬紧牙关,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只有默默留下的汗水在表示,她的时间并没有停滞。测算好距离和位置之后,她轻轻地打开了另一边的门,慢慢地将剑推了进去,直到剑尖传来了刺入肉体的感觉。
徐庶选择下刀的位置,避开了要害但会造成剧烈的疼痛。鲍隆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这叫声和先前那疯狂的嚎叫大相径庭,连遮蔽弦月的云都被驱散了。
之后,鲍隆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昏睡了过去。魏寻解除了“伪书”术式,樊祝连忙上前去查看鲍隆的情况。
“幸好没事。”
徐庶这才敢软趴趴地坐在地上。面对魏寻关切的眼神,她笑了笑说道:“安心。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你去那边看看吧。”
鲍隆清醒了过来,但过度消耗的体能,还是让他虚弱得像一只饿着肚子的小猫。他枕在樊祝的大腿上,见魏寻过来,平静地问道:“为什么没杀了我。”
魏寻反问道:“为什么要杀了你?我们接下来打算去找区星,你要阻止我们吗?”
鲍隆微微摇了摇脑袋,又问道:“张羡大人呢?你们准备对他做什么?”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都只是听别人说起‘张羡’这个名字,但一次都没有见过。我觉得,光是这样就对他下定论,未来的我一定会后悔的。所以我要去见他一面,在和徐庶商量该怎么做。”
“正好,区星已经带着他的人,去了荆南。”鲍隆出于败者的立场,给了胜者相应的奖励,并且也带着自己的私心,“在张羡大人面前,戳穿区星的冒牌神仙身份,再合适不过了。”
樊祝也提议道:“既然是帮助张羡大人,那我们也助你们一臂之力吧。”
就这样,这场旅途最后的目标,似乎就定在了荆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