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老爹都跟你说了哪些有关我的事？”
云璃穿着一身女侍者的服装，但骑在马上的模样却十分大方潇洒，像是哪里来的公主或骑士。正在威尔纳闷她这气质究竟是从何而来时，她先一步开口问他。
“他没和我说多少。他只告诉我，你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是那样的。我的亲生父母在我出生以后，就把我托付给了老爹离开了这座岛。拜他们所赐，我也得像你一样接受试炼。”
云璃的语气云淡风轻，像是此刻谈论的沉重话题根本跟自己无关。威尔虽然觉得有些好奇，但还是决定不随意去询问她的过去。
“那个试炼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老爹说那是丛林之母确认外来者心性的一种方式。本来按部落的规矩，来到这岛上的每个人都有必要接受这个试炼。”
“每个人？那镇上的那些人……”
“当然不可能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抓到丛林之母面前咯。所以部落至今都没有认可他们是这座岛上的住民，只当他们是侵略者，掠夺者。”
云璃提到巨树时，特地切换成了部族的语言。威尔看了看自己身前正闷头策马前行的格伦，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理由。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让他们知道巨树的存在，又怎么让他们接受试炼？”
他自然而然地也切换成了部族的语言。坐在他前面的格伦听到这二人开始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进行交谈，皱起眉头。
“没有那个必要。在老爹他们看来，你们教国人踏足他们自古便居住于此的土地，毫无节制地采伐岛上的自然资源甚至还掳掠我们的族人，已经是是彻头彻尾的侵略行径。这样的人，就算接受了试炼也不可能通过。”
“话说回来你老爹好像是有提到‘沉眠’什么的……难道那是没能通过试炼的下场吗？”
“就是字面意思，永远地沉眠，然后成为丛林之母的肥料。”
“……我觉得就算他们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参加的。”
威尔被吓出一身冷汗。虽然当时他已经从酋长的语气中猜到试炼失败的结果相当严重，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就是。所以你能通过试炼，其实让我挺意外的。”
“我？”
“你可是一把火烧了丛林，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所以老爹才会大张旗鼓地堵在去港口的路上，要抓你去进行试炼。”
“连你也这么说……都说了那是不可抗力。再说海盗对于部落来说应该也是一大威胁，我把他们消灭了对于所有人来说应该都是好事吧？”
“是好事……但付出的代价过于惨烈了。该不会，你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吗？”
见威尔仍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云璃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眨了眨眼。她看了看已经近在眼前的镇门，忽然调转马头。
“格伦，我们要先绕道去个地方。”
“什么？云璃小姐，少爷还在等着我们……”
“放心，不会花太长时间的。也就耽误几十分钟。”
说罢云璃便向着道路的分岔奔驰而去，格伦忿恨地转头看了身后威尔一眼，不得已地跟了上去。三人沿着城墙外的一道一路行进，最后绕到了另一处城门前。
“来这里干嘛？”
威尔认出这是小镇的西城门。他和特蕾西娅，夏蒂第一次进镇时就是从这道门。由于教堂是在镇子的东边，所以除了那一次之外，他没有再从这道门进出过小镇。
“看那边。”
“——”
云璃指向与门相反的方向，威尔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城墙一侧，因此没有注意到远处丛林触目惊心的惨状——代表生机的绿色被一条小河截断，在界线的另一端是大片大片的灰与焦黑，一望无际。
威尔想起来了，这处丛林正是当初夏蒂统领的海盗集团所驻扎的地方，那片在月光之下燃烧，染血的树林。可此刻放眼望去，一切都只是焚烧后的余烬，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剩下。
威尔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的选择可能招致的结果，但实际上造成的破坏仍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那场火大概烧掉了两座镇子大小的林地。我们再走近一些吧。”
“云璃小姐，再往前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没事，我不会去你们不希望我去的地方的。我只是想带神父先生去看看看他干的好事而已。”
无视格伦的警告，云璃朝着丛林深处前行。在走过一段一成不变，被死寂和灰烬铺就的道路后，威尔终于见到了不同的景色。
在前方一片狼藉，仍可看出营地残迹的地表上，有着一片盛大的火焰。它冲天而起，明明已经空无一物却依然持续而又炽烈地燃烧，不断向周围延伸。
而在那片被火焰所覆盖的地表周围，则是一圈令威尔觉得熟悉的沟渠。那条沟渠里从远处的河流引来河水，作为人工的屏障阻隔住了火焰。
“已经没有可以烧的东西了，但那个火焰却还是没有熄灭。这怎么想都不是正常的火焰吧？”
“‘诅咒之炎’……”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从脱口而出。直到见到眼前的场景，他才知道酋长取的这个不祥的名字究竟有多么贴切。即使是现在，那火焰也宛如一头被关在笼中的巨兽，不断地试图想要跨过沟渠侵蚀其他的地表。
“这是我释放的火焰。它……一直燃烧到现在？”
“是啊，很诡异吧。如果你能让它们停下的话，最好试试看。”
——你将于深渊中受重压溺毙，而后又于地狱中受日夜火焚。
只是看着那团火焰，威尔就听到自己曾诅咒海盗们的话语在脑海之中反复回荡。即便此刻他的心中没有恨意，那些不堪回首的场景和海盗们污言秽语的羞辱也在他的回忆里不断闪现。
想要破坏。
想要毁灭。
想要一切欺凌者，作恶者不得好死，在无尽的痛苦中凄惨地嚎叫。
没有宽恕，没有原谅。
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不论实施怎样的暴行，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呃……”
威尔痛苦地抚住胸口，试图压抑那股焦躁和脑海中不断涌现的负面的情绪。但那股火焰仿佛呼应着他的欲望和情感，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云璃小姐，小心！”
格伦话音未落，云璃就已经从原地跳开，躲开了那簇射向她的火舌。但即便她的反应已经如此迅速，她的一截发梢还是变成了焦炭。
“神父先生！”
她焦急地朝已经抱住肩膀，跪在地上的威尔大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