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动弹。
带有笑脸的影子低沉而诡异的笑声仿佛是在嘲笑威尔的反抗。缠绕在他腿上的影子就像粘上了他的皮肤，一牵扯便传来撕裂皮肉一般的剧痛。
“啊，意外收获。”
“眺望未来的妖精。”
“终结的预言。”
影子爬上他的肩头，将昏迷的莱拉环绕。威尔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的肩上被扯离。
“仍有一事未明。”
笑脸从他的肩膀上伸了出来，就像一个人长了两颗脑袋。那本已被他切开的脸颊又愈合了，深深凹陷于苍白面颊下的眼窝里只有一片漆黑。但威尔知道，这东西正在盯着他。
“并无特别之处。”
只一瞬间，笑脸就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一般转向特蕾西娅。从特蕾西娅的身上，也延伸似地长出一颗同样的头颅。只不过那边的头颅上浮现的是一张快要哭出来的面容。
“既已达成。”
“该离开了。”
哭脸的影子分出一部分如藤蔓一般将特蕾西娅和莱拉完全缠绕，其余的则流入地面，不消片刻便有一个黑色的人形从其中站起。那人形把她们二人扛在肩上，转身离去。
触须状的影子沿着威尔的身体向上，直直地缠上他的脖颈。触须相互环结缠绕，竟是试图令他窒息。
“该死……！”
他咬咬牙，拼命拔出像是沉在泥沼中的腿和手臂。在扯下暗影的同时，他的皮肉也一并被带了下来，鲜血淋漓。他忍住那钻心剔骨的剧痛，朝着带走二人的人形刺了过去。
“什么？”
剑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人形的胸膛，可它却并未因此倒下。那哭脸从正面移到后脑，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威尔。
“松懈了。”
“并没有。”
“那么，为什么他挣脱？”
威尔拔出剑回过头去，笑脸之影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它没有手也没有脚，有的仅仅是在空气中招摇，扭曲蜿蜒的无数触手。
“他似乎不惧痛苦。是感觉不到吗？”
笑脸之影的数条触手蠕动着向威尔突刺过去，他的肉眼只能堪堪捕捉到它们的残影。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砍得断它们，于是立即侧过身进行回避。
“呜！”
但即使能反应过来，他的动作与这些非人之物的差距还是太大了。一条触手几乎瞬间就剜走了一块血肉，使他的侧腹血如泉涌。
“呜唔！呜唔唔唔！”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痛呼，被人形扛在身上的特蕾西娅开始挣扎。她似乎仍未失去意识，即使被堵住嘴也试着喊叫。
“呼……呼……”
传来的巨大疼痛令威尔弯下了腰。他用剑插进地面支撑身体，这才避免了当即瘫倒在地。
“很痛吗？”
“很痛吧。”
“这才是正常的。普通的人类，不可能不畏惧疼痛。”
笑脸暗影只要再一下就能夺去威尔的性命。但它却在此时停止了攻击。它和哭脸包夹着威尔，像是在对他评头论足一般左右移动。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抓走她们想做什么？”
“我们？”
“我们是影子。”
“自深暗中来，却向阳光下去。” .
“至于这二位，则是薪柴。她们的燃烧，将会点燃焚尽天堂的烈火。”
讲的什么鬼话？威尔无法理解这些东西的话语，但从它们的形态和攻击手段上他至少能明白一件事——它们是魔族，而且很可能和夏蒂是同一种存在。它们的目的也很单纯，那就是带走莱拉和特蕾西娅，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我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呢？！”
他强迫自己直起身体，再度把剑朝向哭脸的人形。仿佛是呼应着他的愤怒，银剑上燃起炽热的火焰。
奇迹发动了。火焰腾起的刹那，威尔一阵恍惚。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精神因为剧痛而迷离，还是因为生死攸关带来的压力使他的视界摇晃。
在通红的火焰中，银白的剑影在摇曳着。他分明听到剑正在说话：
“是你吗？是你吗？”
他吓得一抖，但还是没有扔掉手里的剑。越过面前的哭脸人形，一棵树的形象清晰地投入他的视野。那是他曾在巨树的幻境里见过的小树，一柄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银色长剑正深嵌其中。
“不是你。”
他仿佛听到整个树林都在深沉地叹息，声音四落，反复回荡。
“呜，唔唔呜！”
是将死之人的幻觉吗？特蕾西娅的悲恸的呜咽将他唤回了现实世界。在他彷徨时，他似乎又躲过了数次笑脸暗影触手的袭击。只是和之前一样，那些触手在他的身上不断地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
“真是奇特。”
“他让剑燃起了火焰。”
“很少有人能承受如此剧烈的疼痛。”
“想知道原理。”
哭脸暗影至始至终都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笑脸暗影的攻击分明好几次都能致威尔于死地，但却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偏转。威尔胡乱挥舞的剑没有一次能够斩到那些触手，不熄的火焰也因此毫无用武之地。
并非是要夺走他的性命，也不为了消磨他的意志。暗影们强迫威尔进行的这场战斗实际上只是一次为了满足它们好奇心的游戏。它们明明能直接终结他的苦痛，却硬是要在他的身上留下数之不尽的伤痕。
纵使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特蕾西娅仍能从紧缚在她身上的暗影中读取它们的心思，看到它们的所见。她看到威尔摇摇欲坠，血流如注——
“呜唔唔——！”
黄金的光辉撕裂暗影，哭脸人形整个在那光芒之中融化。得到解放的特蕾西娅跪坐在地上，奇迹的威光开始暴走。
消灭，消灭——
她头一次如此祈愿。金光将她浑身上下都染遍，爆发的光芒简直如同太阳。她朝着威尔伸出手去，却望见他以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回应。
为什么要用？你还要消耗你的性命，拯救我多少次？
即使他不开口，她也知道他想要诉说的话语。在那眼神的质问下，因她的觉悟而盛燃的奇迹之光慢慢地萎靡下来，最终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