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有客人吗？”
老嬷嬷坐在床上，她正欲起身相迎，跟在莉夏后面进屋的亚瑟便连连摆手：“别别。姐妹您还是坐着吧。我受这小姑娘之托，来看看您的状况。”
他将行囊与剑悉数从身上解下放到桌上，又将披风脱下来盖到剑柄上。老修女在打量他之际无意中瞥见剑柄上的雕刻，眼中浮现震惊之色。
“您是……”
“我不过就是一个旅行教士罢了。您且躺好，我要施法了。”
说着亚瑟便如之前一样将手掌盖上玛尔修女的额头。她闭上眼睛，莹绿的光亮自上而下在她的身上流淌。莉夏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光亮一消失就跑上前去：
“嬷嬷，你怎么样？有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这是疗愈的法术。”
“只是下阶的而已。这充其量只能缓解下您的症状。”
“我知道。”玛尔慈爱地抚摸着莉夏的头发，“莉夏，带这位教士大人去厨房吃点东西吧。我们应该还剩下一些面包。”
“……好。”
“不用不用。你们都饿成这样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分你们的吃的呢？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啦。”
亚瑟坐到一旁的桌子边，摸出行囊中的水袋喝了口水。见他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愿，莉夏一下子觉得十分惭愧。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开口道歉。
“谢谢你帮了玛尔嬷嬷……而且还救了我。之前那样对你真是非常对不起。”
“诶，没事。小姑娘你做得对。不如说当今这世道，就是得有像你这样的性格才活得下去。接下来我替你们去礼拜堂看看吧？村子里的人说要献上祈祷，都朝着那儿去了。”
“怎能劳烦您。莉夏，你替我去顾一下礼拜堂的状况吧。注意安抚下大家的情绪，别让圣女殿下的塑像受损了。”
“好。那您记得要吃东西。大叔……嬷嬷她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我把村里的人们应付一下就马上回来。”
见亚瑟点头应允，莉夏便出门朝着礼拜堂跑去。玛尔在窗边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浮现欣慰的微笑。
“……谢谢您帮我瞒着那孩子。”
“不必谢。既然早晚都要分别，我想或许由您亲口告诉她会更好。”
亚瑟望着老修女的眼神有淡淡的悲哀。他知道她已然病入膏肓，如今只是强自支撑着自己不让病况显露出来。
“那孩子是很可怜的。她从小就没有父母照顾，最近还失去了她从小到大几乎是朝夕相处的姐妹……她其实并不是很坚强的人，要给她本来已经如此困难的生活再蒙上一层这样的阴影，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我刚才在村里时，见到的都是年纪很大且行动不便的人。我想对于小姑娘而言，您是她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留在这里的人都是没有未来的。那孩子的路还长，我并不希望我成为她的负担。但她非常执拗，不到最后一刻我想她是不会走的吧。”
“看得出来。”亚瑟无言地注视老修女和蔼而慈祥的面貌。虽然只是初来乍到，但他其实已经对村子的状况有了一个大概的掌握。他很确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不久这座村里的人就都要死光。
“不知我能否拜托您一件事？”
“您说。”
“我希望在我走后，您能带她离开。只要到了有饭吃，有水喝的地方，那孩子的人生就能够延续下去。”老修女对着亚瑟深深地低下头，亚瑟知道，这或许是她最后的请托。那个少女与这位迟暮的老人，彼此都觉得对方更为重要——
“我恐怕很难答应您。我此去能否生还都还是未知数。我不能轻易许下我兑现不了的承诺。”
“……那么您会前来，是否说明教廷还没有抛弃高原上的领民？”
“我并不代表教廷的意志。我会来这里，只是我个人的决定罢了。我很快就会离开。”
“原来如此。愿大圣女殿下指引您的道途。”玛尔虽然感到遗憾，却也不再坚持。她不曾见过这个男人，但她清楚那把剑所象征的意味。如若是需要动用它的场合，其必然与整个教国……甚至是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
“亦愿主指引您的归途，予您平安喜乐。”
亚瑟郑重地向着老修女行了一礼。他重新披挂，起身准备起行。而就在他准备推门离开之际，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对她说道：
“我想您不必太过担心那姑娘的未来。或许您不清楚，但我亲眼看到了。她的身上，有着无与伦比的资质。这场甘霖，正是因她的愿望而落下。”
…
……
…………
若要为其寻求解释，那确实只能是“奇迹”。
不单是挤在礼拜堂里的村民们这么觉得，就连向来不信这些的莉夏也这样想。若是在过去的几年里哪怕有一场这样的雨，高原上也不至于会死这么多的人。
会是那个能施展治愈法术，治疗嬷嬷的男人用奇迹降下了那场雨吗？可嬷嬷说过，改变天候乃是神明的伟业，凡人即便受恩获赐奇迹也绝不可能达到那个境地。而魔法……莉夏见过的唯一一次魔法，大概就是许多年前曾来到村里的商人为孩子们表演的火焰戏法。当时火苗翻飞在那人的指尖，就像是焰红色的蝴蝶正在扇动翅膀。
哪怕时至今日莉夏也觉得那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法术。要是真的有法师能求得甘霖，只怕村里的人们砸锅卖铁也要把他请来。
“嬷嬷的担心果然是多余了。”
莉夏蹲坐在那棵枯萎的榕树下，望着礼拜堂里的村民们对着他们平常基本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圣像三叩九拜。他们已经惶恐到头都不敢从地上抬起，又怎么会敢靠近圣像呢？
在人群中她没有看到那天晚上来敲门的爷爷和奶奶。莉夏虽被他们吓得不轻，但她仍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话说回来，村长他们似乎不在。”
莉夏没有见到村长阿格斯。年近七旬的他和妻子自然也被正处壮年的儿女抛在了村里。她的地图正是从他那儿要的。莉夏这时才想到，她还没有告诉他水井干涸的事。
那个教士虽然看上去很轻浮，但却出乎意料的是个靠得住的人。既然有他在那里照顾嬷嬷，那自己就再多跑一趟，去村长家里告诉他这个消息好了。
这么想着的莉夏离开礼拜堂，朝着村长的家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