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和卢克出门逛街，把薇薇带在身边实在太勉强了。榭宾法城不愧是最开放最浪漫的城市，短短两个小时我们就见识了15种搭讪方法。
从某种程度上说，榭城也是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市。
姑娘的小手绢掉在地上，请不要随便捡，捡了就要和她约会。
三五成群的小伙子跑过来吹笛弹琴，载歌载舞，也是一种约会邀请。
去餐厅吃饭，小费如果给了700柯整，也意味着你看上了男服务生或者女服务生。
而且最可怕的是，榭城里有不少基佬！我和卢克会被男人搭讪！
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小帅哥突然走到你面前，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就开始甜言蜜语，吟诗作对。当时的对话翻译过来大概是这样：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你他妈给我滚犊子！”
这街没法逛了，我选择回到自家小院陪薇薇晒太阳。
晚上要参加翡洛奇家族的晚宴，如果我的预测没错，埃姆登将会提出一些要求。现在的PEBC越来越壮大，有大量东部的服装商人加入，翡洛奇家族很想涉足东部市场。
果不其然，在没什么营养的欢迎致辞后，埃姆登开始敲我的边鼓。
“不知威格尔先生对东部地区有什么看法？”
“看法啊......没什么看法，人穷地贫，仅此而已。”
“但卡利茨姆城可是全国最富裕的城市。”
“卡城能算东部吗？严格划分卡城应该属于中部地区。”
“我认为在您的PEBC势力范围里的城市，都属于东部，这也是您被称为东部霸主的原因，难道不是吗？”
埃姆登的马屁拍得我有点疼，话里话外他的意思就是我现在地位凌驾于施耐特家族之上，默认我是卡城以东的领袖。高帽可不能乱戴，否则容易被帽子压死。
“埃姆登，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东部，我和苏辛格的关系是朋友。PEBC是东部商人们共同领导的，并非我专治独裁。”
“但你不得不承认，自瓦尔德家族衰亡后，你就是全东部最有威信的商人。另外你说东部人穷地贫，我不相信如今的神秘商人威格尔是从人穷地贫的边陲小镇白塔堡闯出来，并与布冯老爷子坚持厮杀了一年多。”
“信不信由你，我最早是在白塔堡卖冰块发家的。”
我冷漠的态度让埃姆登很难看，今天他的老婆也在场，四个姘头没有资格参加家族聚餐。但我不会在女人面前给他留面子，昨天是他先对薇薇动手的。
“呃...威格尔先生，我还是直说了吧，在五大镇和白塔堡给我留一小块奶酪。”
“以前五大镇没卖过你家的衣服吗？”
“以前东部最大的棉纺织产业是瓦尔德家族的，所以我的衣服最远只能卖到卡城。”
这我就明白了，埃姆登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请我吃饭。以前布冯没死的时候，瓦尔德家旗下也有不少棉花种植园和纺织厂，基本上垄断了东部地区的棉衣。现在布冯已死，瓦家崩塌，埃姆登终于等到了机会。
安洁莉卡大姐曾经和我分析过整个萨里森王国的服装行业，众所周知，制作衣服的原料有五种——棉麻毛皮丝。棉花是人类领地特产，东西部皆有种植园，而且西部种植园因为气候和人工改良，棉花每年可以收成两次。完全可以满足向兽人精灵出口，同时供应全国的需求，棉织品的价格也非常亲民。
翡洛奇家族还没大到能包揽五种原材料，他们主要经营棉、毛、丝。其中丝织品最高档，棉织品最便宜。
不巧的是苏辛格接盘了瓦家的棉花种植园，翡洛奇家族侵入东部，势必要分掉苏辛格的一杯羹。但我很期待苏辛格与埃姆登的“棉花战争”，因为我和苏辛格都有十足的把握让埃姆登在东部寸步难行。
埃姆登找我谈，就是希望我不要搞他。
我当然不会搞他，但是这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搞他。
如果埃姆登的棉衣多卖出一件，苏辛格的棉衣就要少卖出一件，其他东部服装商人的棉衣都要少卖出一件，大家怎么可能允许他兴风作浪？
“五大镇和白塔堡你尽管去，我无所谓。”
嗯，尽管去，能打开市场算我输。
埃姆登很惊讶我的爽快，开心地举起酒杯，我笑着回敬。他肯定有他的套路，但埃姆登这个人真的玩不过苏辛格。五大镇和白塔堡的老百姓或许会认识“翡洛奇”这个品牌，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至于翡洛奇的招牌商品真丝礼服，的确会有销路，但那也是要摆在我们的服装店里卖，我不会允许翡洛奇在东部有任何一家直营门店。
话说回来，明明施耐特家大少爷卢克就坐在这里，这些话题他为什么要找我谈呢？
难道在他看来，我比卢克说话更管用？
戴茜的死前预言似乎已经变成现实，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其他商人已经把我当成了东部的老大。我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地位突然升高，而是接下来的发展。戴茜认为总有一天我会和西部最强的奥班家族对峙，但我尚未准备好迎接这一切。
不断变强，不断遇到新的敌手，再不断把敌人击败，再不断变强......
如小说中打怪升级的剧情那般，从在西土屯郊外开一间小超市，到与瓦尔德家族的互相算计，再到牺牲近百条人命，我难道真的无法从这股欲望漩涡中抽身吗？
钞票的油墨味道令我窒息，很痛苦......
“威格尔？威格尔？你睡着了？”
“啊？哦哦，没什么，只是稍微发呆一下。”
卢克关切地拍拍我的后背，把我从焦虑的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碟子里的牛排已经凉了，埃姆登正喝得兴起，宾客们的交谈声也越发吵闹。
“我要去抽根烟，抱歉。”
在异世界的餐桌上，抽烟并不能成为离席的理由，所以我只能说抱歉。走到露天阳台，望着皎洁的明月，我突然产生了想要逃避现实的念头。
带着薇薇从王国逃走，两个人开始一段新生活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肩负那么多沉重的责任呢？现实世界中的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富商，我只是个开超市的小老板，我也不向往富人的奢靡生活，我应该不会被金钱和贪婪缚住手脚的啊......
身不由已吗？入乡随俗吗？还是天性如此？我不懂，我也不想懂。
强烈的虚无感又一次袭遍全身，我开始否定自己在异世界努力争取到的一切，什么金券，什么PEBC，什么自由邦黄金角，什么38个姨太太，全是毫无价值的泡沫！我要回家，我要带着薇薇回到现实世界！
可是回去以后呢？陈卫国还是原来的那个超市老板吗？
已经不是了，2年前陈卫国的双手还没沾染过任何罪恶。
唯一能给我带来慰藉，能让我坚持下去的希望，就是薇薇。是我拯救了她，和她每一分每一秒的回忆都是那么重要，甚至比超市更重要。
晚宴过后的闲聊我恍恍惚惚地随和着，埃姆登给我做出了许多保证，假如我和奥班家族对立，他们绝不插手。这些保证全是废话，本质上都是对翡洛奇家族有利，但听上去很有力度。我的社交面具已经快从脸上掉下来了，埃姆登送给我的礼物也被婉言谢绝。
卢克又喝醉了，像他这种人要么别喝酒，要么就喝得烂醉。半醉半醒的魔法师太可怕。
回到新买的洋房，薇薇先把胡言乱语的卢克扶到床上，然后悄悄走到我的身后，她看得出我现在心情混乱。
“和我出来旅行，你觉得开心吗？”
“很开心啊。”
“哪儿值得你开心呢？”
“因为能和主人在一起，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事物。”
“是吗？这样你就满足了啊。”
“嗯，薇薇从未想过能从那座洋馆里走出来，更不敢奢望能得到主人的宠爱。所以只要能陪在您身边，无论去哪里都好，无论做什么都会感觉充满干劲儿。”
薇薇主动抱住了我，把我的脸埋进她的胸口，我久违地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我和薇薇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主仆或恋人，她能包容我最脆弱的一面，尽管表面上她才是脆弱的暗精灵奴隶。我们之间的依存关系比任何东西都要牢固。
“我们还要继续旅行吗？”
“如果您累了，那我们就回家。”
回家......我不认为这个异世界里存在着能被称作“家”的东西。说服自己去接受异世界，然后强行忘记过去，结果今天我被凶猛的思乡之情反噬，拼搏奋斗的精神顷刻间遗失殆尽。我在哭，薇薇听见我的抽泣声，把我抱的更紧了。
“薇薇，主人有个很任性的要求，你能成为我的家人吗？”
“好呀，我可以成为主人的哪位家人呢？”
“妻子也好，母亲也好，姐姐也好，妹妹也好......你就是我仅剩的家人了。”
“那我们两个就是...家族咯？”
“嗯，我们两个就能组成家族，你叫薇薇，我叫威格尔，所以我们是威家。”
“威家？”
“对啊，威家。而且我还要再找到另一个家族成员。”
“另一个家族成员？是谁？”
“你的母亲。”
没错，有薇薇在的地方就是家。所以我还有一个目标能支撑着我继续向西南旅行，那就是寻找可能还活着的薇薇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