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的度过的第三个冬天，没有暖气，也没有暖风机，熊皮大衣被我让给了薇薇。披着羽绒服和熊大妈在门口烤火成了仅有的休闲娱乐。
熊大妈喜欢听我讲故事，不论我的经历多么难以置信，她似乎都愿意相信。
我从第一次遇见丹斯讲起，然后遇见金佰莉，和卡劳开店，去卡城碰了一鼻子灰，被瓦尔德算计，与苏辛格联合......当然，讲得最多的还是薇薇。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愿意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呢？”
“因为见得多了，所以我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熊族人寿命都在60岁左右，留守古泉的熊大妈今年48岁，已然步入老年熊行列。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老了，主要体现在骨骼坚硬程度不及从前，体内器官机能也弱了许多。所以不能再像卡劳那样捕猎野猪，或者长时间奔跑。
像熊大妈这样的老熊在黄枫村落里有不少，基本都靠养蜂采蜜为生。熊大妈自己没有亲人，也不会养蜂，就在宁息古泉孤独终老。每逢夏秋季节，在枫树林里采集枫糖浆换钱是唯一的糊口方式。
“大娘，你没有老伴或者孩子吗？”
“那就说来话长了......”
“抱歉，我不该问。”
“没关系，你也不容易，那件皮大衣是用我们族人的皮毛做成的吧？”
“你能看出来？”
“不用看，光闻气味就知道。呵呵。”
我给熊大妈泡了速溶咖啡，她捧着做工粗糙的木碗慢斯条理地讲起了许多往事。
三十多年前，熊大妈才九岁，独自一人跑去自由邦混社会。熊族人与人类不同，他们九岁就算成年了，可以离开父母到处打拼。不光当年，现在自由邦对于很多兽人来说都是充满机遇的梦想之城。
像卡劳那样有资本去白塔堡开店的熊族人，已经算是村里的大户人家了。熊大妈家里没钱，只能像“北漂一族”那样，西漂去自由邦。
在自由邦，熊大妈第一次见到会魔法的精灵，第一次见到西装笔挺的人类，第一次见到装满各种商品的马车队，感觉就像从未走出的大山的农村孩子第一次来到上海。
可是熊大妈什么都不会，拿什么糊口呢？
出于无奈，熊大妈只能靠自己的一把蛮力当起了搬运工。但是雇主们都很精明，少不了一番压榨，熊大妈赚的钱也只够吃饭的。
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熊大妈一分钱都没攒下来，但她还是抱着希望。于是老天爷让她遇见了生命中的另一半，我就简称为熊大爷吧。
熊大爷和熊大妈年龄相仿，但熊大爷是从北方村落来的，比熊大妈脑筋更灵活一点。俩熊聊得投机，萌生爱意，熊大爷还会点木匠活，便决定做小买卖。
自由邦东北方向的茂密森林里混有不少枫树，熊大妈就去采集枫糖浆，然后熊大爷做些精巧的小木筒，把枫糖浆灌进小木筒卖钱。风味独特的植物糖浆，配上漂亮的小木筒，很受消费者欢迎，夫妻二熊也算赚了一笔。
但好景不长，随着生意越做越好，正打算开个门店的时候，熊大爷被人类奸商给骗了，具体怎么个骗法熊大妈说不清。这不怪她，熊族人的头脑确实太傻，卡劳如果没有我帮忙，也不可能让蜜糖店起死回生。
一夜之间，不仅赚的钱都赔光了，还欠了3万8千柯的外债，夫妻俩一筹莫展。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奸商竟然说可以用熊大爷身上的整张皮抵债......
“等会儿，你俩就不还钱能咋滴？凭本事欠的钱，为什么要还？”
“啊？凭本事欠钱？”
“不，我是说你俩完全可以逃跑啊！”
“你不明白，我们代表的是全体兽人的信誉，我们不还钱，会让所有在自由邦做生意的商人蒙羞。而且虽然是被骗，但对方占理，我们没理。”
看来熊大妈真的被坑惨了，其实做生意不怕被骗，最怕自己没理。如果自己不占理，在现实世界连官司都打不赢。
最终熊大爷毅然选择了自杀，剥皮偿债。熊大妈从此一蹶不振，再无奋斗的目标，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看见你的那件熊皮大衣，我就想起了往事。”
“原来如此......话说你还记得那些奸商的名字吗？”
“事情过去那么久，早都忘记了，不过那些奇怪的商人自称是从王国西部来的。”
“巧了，我也是被西部商人害成这样的。”
虽然熊大妈没指名道姓说是奥班家族干的，但我不由自主地会往他们身上联系。
熊大妈的遭遇只是底层创业小商人的缩影，我去自由邦的时候，商人群体默认我的姿态很高，所以我根本注意不到这些残酷的事情。实际上像熊大妈这种情况有很多，倘若毕夏普和丹斯没有我的帮助，恐怕也会被诈骗。
“现在我才明白，自由邦不是什么梦想之城，那里只会吞噬梦想。”
或许熊大妈的想法是消极的，但对于大多数小人物来说，生意场和吃人的魔窟没有区别。
不过大浪淘沙，成王败寇，社会就是这么发展的。这与我来到异世界之前的某种价值观很类似，越来越多的人都认为：世界上不存在好坏，不存在善恶，只有强弱，只有立场的不同。
这种观点明显太极端，因为传统美德是永远无法被否认的。
人们或多或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善良。
就比如我，薇薇现在明显就是个累赘，我却不离不弃，图什么呢？就图个良心。
每次和熊大妈聊往事，都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尤其是回房间看到装死的薇薇，总要自言自语地嘲笑自己几句。
但我依然尽心尽力，把薇薇调养的像从前一样温婉可人。
“你的意思是，那个暗精灵因为跟你闹别扭，所以才不说话？”
“也不能这么说吧，总之我现在只能想办法哄她开心。”
“嗯......我屋子里好像还有样东西，跟暗精灵有关，你可以给她看看。”
熊大妈翻箱倒柜，最后从床底下掏出了一把琴，她说这是当初在自由邦跟某个旅人交换来的。旅人说此琴乃是暗精灵传统民族乐器，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实际上还是诓骗熊大妈。暗精灵是低贱的奴隶，谁会收藏他们的乐器呢？
我突然觉得熊大妈能在自由邦混了那么久简直是奇迹，她这一辈子到底被骗了多少次啊！
再看这把琴，我又觉得熊大妈在骗我。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抽屉上面缠了五根细绳，跟竖琴、吉他等等乐器完全不沾边。
“大娘，你确定这是琴？不是从桌子里拆下来的破抽屉？”
“我也说不清......但它确实能弹奏出声音。”
“废话，我用橡皮筋还能弹奏出声音呢！”
我不好意思拒绝熊大妈的一片好心，只能拿着破抽屉回去找薇薇，坐在床边给她弹琴。
“看见没，这是大娘压箱底的宝贝，你们暗精灵的传统民族乐器，想买都买不到。主人拿来给你演奏一曲，哄你开心。”
坐在床边，我把破琴放在大腿上，学着弹古筝的样子双手并用，故作陶醉状。
“嘣嘣，蹦蹦蹦~”
“蹦蹦蹦，蹦蹦，蹦蹦蹦~”
......
到底是谁把这破玩意卖给熊大妈的？我要把他两条腿打断！
这他妈哪是弹琴，简直就是弹棉花！我吹口哨都比这好听！
气氛很尴尬，如果薇薇被我滑稽的行为逗笑了也行，可她不笑，木讷地盯着我手里的琴，似乎是嫌太吵了。
“好像打扰你休息了......”
我把琴丢在床上，走到门口抽闷烟，刚抽了一半，悦耳的小曲突然从薇薇的床上传来。
回过头，薇薇正抱着古琴，右手撩拨五根琴弦的动作行云流水，琴声音色厚重，但节奏轻快，令我忍不住想击掌伴奏。
但是小曲仅仅弹奏了十几秒，突然就顿住了，薇薇好像忘记了乐谱，尝试着拨弄琴弦，却再也无法继续演奏之前的曲子。
“你会弹这东西？”
薇薇见我走过来，双手离开了琴弦，我鼓励她再试试，她却把琴放到一边，又开始发呆装死。任凭我软磨硬泡也不再弹琴，刚才的动人曲调似乎只是我的幻听。
“没关系，这把琴就送给你了，以后想弹就弹，很好听。”
那玩意居然真的是琴！而且薇薇居然真的会弹！一个破抽屉，绑上几根棉线，凭什么就能成为乐器啊！搞不懂搞不懂，薇薇身上还有太多的未知。
再后来，我从未听过薇薇弹琴，直到那个雪夜......
随时都可以泡温泉是件很爽的事，尽管宁息古泉不像日本动漫中那样，有着不偷窥就会死的男高中生，和喜欢互揉胸部的女高中生，但至少我还有薇薇和熊大妈。
清冽的月光洒在汉白玉石砖上，雪花落在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水中消失不见，除了梦幻二字我就再也找不出其他形容词了。躺在最中间的圆形水池里，正好可以透过石壁上天然形成的裂缝遥望夜空中的明月，虽然那只是残月，我却突然想吃月饼了。
不过今天有比月饼更美妙的东西——薇薇裹着熊皮大衣走进了温泉。
她居然起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