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莲...老师。”
从男孩口中的那微弱话语瞬间地让我清醒了过来。
忽然间，我陷入短暂的沉思。
——我究竟是想要成为怎样的存在呢？
仿佛是将躲藏在心底的某个疑问，摆到台面上来一样，心底浮现出的这个谜题，其实已经困扰了我许多年。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它呢？
“你...做的非常好。”
试着去压低了声线，我这么对着眼前的少年说道，尽量不让自己纤细的声音显得太过于明显，或许有些用力过猛，但是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似乎效果还不错。
...目光却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
那个瞬间，看到男孩那双含泪的美丽眼瞳，我突然想起来了。
——即使身体是否已经变成了异形般的怪物又怎样呢？
——就算以后我将不再是我又如何呢？
——我不就是因为不想要再看见这样的表情，才去当猎魔人的吗？
“伊安...你没事吧。”
他像是无法理解一般地抬起头，看着我。
“你...真的是亚莲老师吗？”
“...你不相信我么？”
不可能不紧张，以至于回答的时候，都不小心泄露出了一丝本来的音色，但是比起这个，我却更在意他的回答，像是下意识地就在心里祈祷一般，生怕他下一句话会是否定。
“我相信你，亚莲老师。”
尽管有些犹豫，可他最终却只是那样温和而坚定地看着我，那是属于孩子特有的真挚目光，没有一丝谎言的成分，他的全身都是破破烂烂的，脸上满是伤痕，甚至还有点点血渍。
那样单纯而诚挚的笑颜，明明带着面具，却也无法阻隔他眼神中的热忱与稚嫩，如同火焰般炽热，毫无半点虚假，在我那毫无波澜的心底泛起了点点涟漪。
居然对于一个陌生人就这样轻易相信了他的鬼话了么？
真傻...这么单纯的性格，如果真去当猎魔人，会死的。
——就像那个叫亚莲的倒霉蛋一样。
那个瞬间，我察觉到了少年的想法，于是心底突然闪过一丝羞愧，终究我还是在与他的对视中败下阵了，只能不好意思地扭过脸，避开少年那让人沉重的信赖眼神。
是的，从少年的身上，我却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无论再怎么样去否认那样的事实，也是徒劳，我无法让自己说出实话，就连真实的面孔也不愿意展示在他的眼前，是的，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可我居然甚至在嫉妒这个孩子...羡慕他的诚挚与善良，而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了他...可他还是那样地信任着我。
这份信任...是如此地炽热，或许将我那颗封存起来的冰冷的心也一并融化了。
这份激动的心情绝非虚假......仿佛得救的不是他，而是我。
——如果连弟子的信任都不能胜任，我又何来的颜面自称是他的老师呢？
我无法制止自己面具下的睫毛微微颤抖，即便很快又归于平静，但是心灵已经无法平静。
...决定了，在讨伐魔人结束以后，我一定要找机会，告诉伊安自己的真实身份，向他好好道歉。
“你们难道是当我不存在吗！蠢货！你少在这儿跟我装神弄鬼了！亚莲早就死了，连灰都不剩了，你以为随随便便报个死人的名号我就会怕吗！给我上，把他们全都撕成碎片。”
聒噪，简直就像是苍蝇在耳边叫个不停一样，那个魔人竟敢打断我宝贵的沉思时间，实在是不可饶恕。
“用你吸血鬼的力量...一下子就能杀死他...”
一个少女的声音在我心底悄然说道。
对，反正不过是个小喽啰一样的存在...
炽热的火焰在脑海里燃烧，杀意在不断地高涨，如同潮汐般狂啸，从每一寸皮肤上渗出。
既然如此，那我就用吸血鬼的力量快一点解决...
这个念头还未形成，就已经被掐断了。
我想起了被自己挡在背后，紧张地为我祈祷的少年，忽地心里一动，那个阴影一般的声音也一并消失了，全身的杀意一扫而空了。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就算我用吸血鬼的力量打倒了尤利西斯，可也不过是一个怪物，去战胜了另一个怪物罢了。
既然如此，那——我用猎魔人的身份，去狩猎魔人不就行了么？
这或许会很困难，因为敌人恐怕是至今为止遇见的最强大的魔人...而我必须不被尤利西斯和伊安发现吸血鬼的身份，少年倒好说，可是偏偏尤利西斯的‘魔眼’会非常难缠。
未来视，透视，幻觉视，石化视...光是可以说上来的魔眼能力就已经数不胜数，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魔眼能力。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不使用吸血鬼的能力，我也一样能打倒你！
“剑...借我一用，伊安...你看好了。”
.......
狼群接连倒下，就连让我离开原地一步都没能做到。
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吗...我明明不想使用关于吸血鬼的一丁点力量，可是我却忘了，就连这身体，也是完美的存在，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弱，四肢都看不到一点肌肉，但是恐怕是不能小看的肉体强度。
力量方面...保守估计，打穿一颗巨石似乎对于自己这小小的拳头也不在话下，不过这只是蛮力罢了，我从不寄希望于蛮力。
反应速度和移动速度也得到了强化，那个瞬间，视野之中的景象如同被无限地拖长了，变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画廊，而跃起的狼群在我眼中仿佛是被放慢了数十倍，，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躯体面临的沉重感。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对抗时空的压力。
不仅如此，认真起来以后，几乎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移动时的轻盈感，等我彻底适应飞行之后，奔跑能力也应该会得到较大的提升。
其他方面，感官的可怕灵敏度已经有所体会，明明云层之上也能听见地上人们的对谈，这已经是足以让人下巴掉在地上了的程度了，不过我还没有试验过嗅觉方面。
——太可怕了。
何等的荒谬...发生在自己身上种种超乎想象的奇观，足以说明吸血鬼真祖身体素质的可怕，也让我深切体会到了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的事实，难以想象，当我彻底成长为真正的吸血鬼真祖之后，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嗯...总觉得现在的我足以一拳就将人类的‘亚莲·诺德艾尔’送进棺材里。
这可怕的事实反而让我有些失落了...因为这么看来，我也不过是个拿着银剑的吸血鬼罢了，哪里还是猎魔‘人’呢？
“尤利西斯...你就只有这点实力吗？”
怀揣着这般无奈的心情，我有些阴阳怪气地冲着敌人问道。
“很好...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亚莲那个傻子...你已经成功惹怒我了！而惹怒我尤利西斯大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痛不欲生中去死！”
魔人的神色之中充斥着疯狂，虽然隔着面具，但我也是确确实实第一次和那只魔眼对上了视线，蔓延至整只瞳孔的滔天杀意冰冷而刺骨，让人胆寒。
果不其然...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反应。
呀，好可怕好可怕...要不是要尽量少说话，免得被伊安发现真实身份，我都想故意这么配合一下他了，不过还是很识趣地沉默不语，也怕不小心激怒了尤利西斯，让伊安收到什么伤害。
于是——
“可别让我太无趣啊...魔人。”
我举起手中那柄剑，白银的剑锋闪过寒光，毫不掩饰地对着魔人释放出自己的轻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