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时间，18:48。
上沪虹桥站，高铁车厢。
【嘟——】
空洞的电话忙音在卫生间的隔间中回响着，随之而来的还有被拧开的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列车外的万人欢呼与沸腾被以太的壁垒近乎完美地阻挡，此时此地，顾晓霜甚至能清晰可闻地听到眼前女人的呼吸声。
说起来，她是不是天生和卫生间这玩意犯什么冲？
以壁咚的姿势被女人压在车厢内壁上，顾晓霜心中长叹一声，仿佛又回到了数天前被尼采压在厕所里的窘境，不过这一次，眼前的女人多了两只漂亮的狐耳和毛绒绒的金色大尾巴。
——是的，苏天征现在正把她压在厕所里。
虽然这一状况听起来不太合理，譬如透过狭窄的天窗隐约能看到外界苏天征的透明光影，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神州的元帅大人都理应在外面完成她的例行政治表演才对。
“所以说，没想到你竟然能想出这么离谱的方法，来争取一点没人打扰的时间啊……”
顾晓霜叹了口气，思绪无意识地转回到不久之前。
花费了小半个下午，收拾完必要的行李后，一到六点半，她就径直带着加拉蒂亚登上了列车。
原本，她现在也应该在车厢里围观元帅大人的英武神姿才对。
但不幸的是，在带着加拉蒂亚通过安检、刚刚坐到列车的座位上后，她就因为接到了一个未知号码、署名狐狸的短信，而独自来到了这间列车卫生间。
然后就被躲在里面的苏天征一个背刺按到了墙上。
准确的说，是苏天征的本体——外面的那个是以太投影。
真是难得，这狐狸竟然在多方重重监视、列车上又人流密布的情况下，想出了用以太投影的讲话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的办法，然后在大家都围观元帅发言的时候赢得和她独处的时间。
不过，分身在公众场合做重要讲话，本体则是躲在私密空间【哔——】……嘶，这狐狸晋阶元帅以后竟然还顺便发明了这种玩法，顾晓霜一时感到自己纯洁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少废话，我们只剩下十二分钟了。”
苏天征挑挑眉，黄金瞳间弥漫出几分不耐烦的意味，一只手把顾晓霜的手死死按住，一只手则正在解着自己的腰带。
“等等，我不觉得十二分钟能做什么你想做的事。”
顾晓霜眼皮跳了跳，道：
“——不要这么看不起人好吧！”
“哦？为什么会往那方面想？”
苏天征解腰带的动作顿了顿，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了顾晓霜一眼，露出完美的笑容，“虽然从梦醒以后就在各种口嫌体正直，但果然还是在期待那种事吗？”
你这种把人按在卫生间解腰带的姿态谁看了都会往那方面想吧！
但还没等顾晓霜把心中的吐槽说出口来，终于解下腰带的苏天征，却没有继续再对那身诱惑力颇丰的元帅服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不知为何，顾晓霜竟然感到了一丝很让她羞愧的遗憾。
——狐狸只是在腰带的暗扣上轻轻按了一下。
于是一枚小小的间谍级超微型数据终端弹到了她的手中，银色基调，像是一枚芯片，但苏天征的指纹落到上面时，它却折射出透明的三维投影。
“这是夏龙雀和她带来的那几名使徒的详细资料，包括她们的心理建模、以太契合度和魂灵武装资讯解析，ss级机密，记下以后我会立刻销毁。”
狐狸压住顾晓霜的姿态不变，把银色芯片放到顾晓霜视网膜前，于是无尽的数据洪流如海潮般涌出，几乎是能人类大脑崩溃的信息传输量，但顾晓霜的瞳孔深处却没有表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反而忠实地倒映出每一个数字，她只是用另一只眼睛向苏天征投出疑惑的目光。
作为紫禁城昔日的少军主，她怎能不知道，东皇太一的中央数据库对使徒的实体资料芯片输出监管有多么严密，几乎是只有英灵级权限才能进行的操作——一旦这些资讯泄露，这些使徒的致命弱点将被敌方了如指掌。
狐狸现在所做的事，足以称为是某种意义上的叛国。
苏天征肩上的金色将星依然闪烁微光，她的神色有些异样，那双威严的黄金瞳没有和顾晓霜对视，而是微微移开，有些冷漠地看着雪白的墙壁。
“狐狸……”
沉默片刻，顾晓霜苦笑一声，道：“没必要这样，几个使徒的神秘性，不可能会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
“记住了吗？”
但狐狸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出言。
那双黄金瞳移回视线，她凝望着顾晓霜，沉默而坚决。
“……记住了。”
顾晓霜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于是，苏天征将银色芯片从她的视网膜前拿回，毫不犹豫地用白皙如玉的指尖碾碎了它，银色的粉末散落在地面，随即被以太的无形之火燃烧殆尽。
这时候，刚刚有些沉重的氛围才缓解了一些。
“再过十分钟，这辆列车就会启程。”
半晌，狐狸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又说道：“多重列车合龙，搭载着上沪最精英的第一序列使徒预备名单，那个新生英灵最大的概率是在她们中诞生，燕京方面不惜一切代价，不单派遣了大夏龙雀的使徒，还连夜将中科院最新的以太武装空运到上沪，以及北斗天基武器系统的全程护航……”
这些消息都是顾晓霜已经在新闻里看到过的了，但她没有说话，因为狐狸今天冒着暴露的风险和她在这里私会，而且态度这么紧张，必然还有其她的原因。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在今天下午六点钟、登车程序开始的时候，才知道，燕京方面做了一个很特殊的决定。”
沉默了一会儿，狐狸说道：“武帝下令，这趟列车的全程运行中，一切数据运算工作，使用的人工智能不是燕京已经成熟的第二世代东皇太一系统，而是中科院上沪分院的实验型第一代国家级量子计算机——‘织女星’。”
这一刻，顾晓霜的眉头紧紧皱起。
织女星，这个名称顾晓霜并不陌生，不单单是在电视新闻上，甚至在不久之前的世纪方舟一战中，为了打破安魂曲的数据防线，她也通过尼采暂时借用过它的部分计算资源。
作为神州的第二台国家级量子计算机，它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在顾晓霜一手主导下不列颠建造的守夜人系统，只是二者侧重点不同罢了，作为东皇太一的助力，织女星主要负责神州东南沿海核心经济地带的数据网络运行。
虽然比不上成熟的第二世代，但毕竟是国家级量子计算机，在计算力上，就算整个东南沿海除它以外的全部家用、商用和军用电脑加起来乘以十，也还是会被它轻而易举地单手吊打。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于，燕京方面为什么要放弃成熟的东皇太一，而换这个某种意义上的“萝莉”上阵。
“我觉得你应该已经想到原因了。”
狐狸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准确的说，是难看的有些发黑。
“——很简单，因为你有东皇太一的最高权限。”
“……”
落入耳畔的话语，令顾晓霜一时沉默下来。
没错，作为神州昔年的上位英灵，她和素言的永久性权限都是和始皇相同的最上位，这份永久性权限的等级，甚至足以让她在世纪方舟一战中直接借用东皇太一的计算资源，而不被任何人发现端倪。
但织女星却不一样，它在2011年那场战争结束后才诞生，顾晓霜不可能逃过它的眼睛。
燕京方面把东皇太一换成织女星的奇异选择，落在旁人眼中恐怕还很难理解，但在顾晓霜和狐狸看来，原因只有一个。
“素言……大概真的觉得你还活着了。”
漫长的沉默后，苏天征深吸一口气，盯着顾晓霜的眼睛。
“所以，我才会把这些使徒的资料交给你，以你的能力，拥有这些资料，足以让你完美地避开可能被她们发现的风险。”
“但，即使没有这些资料，我只要安安稳稳地待在列车上，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顾晓霜苦笑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随即就被苏天征打断。
“你不要忘记，这趟列车上究竟可能埋伏着多少各国的间谍。”
苏天征眉毛挑了挑，道：“大夏龙雀行动小组被派遣到上沪的目的，除了保护和监视威廉尼采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防备列车上的敌国间谍……能被派遣到我眼皮子底下的间谍，最弱都是使徒等级，而且大概都会不惜预算地配备上位神秘性的气息遮断权能结晶，即使是我都无法察觉。”
“可你不一样。”
苏天征终于说出了她心中最大的担忧，和这一次私会真正的目的：“我可不觉得你在亲眼看到身边走过去一个间谍，而且明知道她可能会对墨汐或者你母亲不利的情况下，会无动于衷，而一旦你和任何一名间谍发生使徒等级的战斗，你的身份就会瞬间暴露。”
这话的确让顾晓霜有些哑口无言了，说实话，就像上午对加拉蒂亚所言的那样，她确实是做了两点准备，第一，在列车上和某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们”做一些接触，当然，只是很简单的接触而已，就算真要抹人家脖子，也会等到下车后，第二点，就是她让赵野把放在自家暗室里的RX-93，代号牛高达的专用动力甲搬到了苏天征的专属车厢，然后让顾凌在走之前把吉姆斯巴达带回了无尽号做整备。
不过现在看来，苏天征似乎对她的“自我克制”很不信任的样子。
“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一时冲动就会带着半个SRS和敌人在车上火拼那种人？”
顾晓霜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其实刚刚的织女星，也并不是风险大到难以接受地步的变化吧？至于这么夸张地把我抓到卫生间么……”
但狐狸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微微一愣。
“我可不会蠢到拿我的女人来做赌博的筹码。”
苏天征用“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眼神盯了她一会儿，再度挑挑眉，冷冷地转过头道：
“——你输了不过是被关进祖龙阁等着跟她结婚，我输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地不放过一种出现疏漏的可能性吗，从燕京方面换掉人工智能，到我可能跟敌国间谍发生冲突，还有外面的那道投影……真是难得见她这么周全地思考一件事啊。
看着难得有点在发脾气的狐狸，顾晓霜微微怔了怔，然后才露出笑容。
“好了。”
她轻轻抱住狐狸，笑道：
“我在这儿呢，哪也跑不掉。”
“……啧。”
刚刚还好像在生气的狐狸，看着顾晓霜一副毫不担心的笑容，眉头微蹙，似乎有点想推开她的样子。
但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推开。
……
……
燕京时间18:59。
上沪虹桥站，候车大厅。
【嘟——】
当第二十三次拨响电话的结果，依然是无人接听时，墨汐的脸色已经不再难看，而是变得面无表情。
她用冰冷得让人心颤的眼神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上顾晓霜的名字，没有说些什么，默默把手机放进兜里，冷静地跟着身旁的几位大夏龙雀使徒，一同向高铁列车的门口走去。
“那么，愿我们的燕京之旅一帆风顺——”
夜幕之巅，神州元帅光影的发言已然接近尾声，无需什么煽情和动人的修辞，聚集在车站外的人群中，再度有山与海般的欢呼和喧嚣声响彻夜空。
终于，停留在铁轨上已有不知多久的银白色列车上，响起了震颤与轰鸣的声音。
从窗前回到座位上的人们，在各自的座位上依然热切地讨论着元帅的英姿，孩子和家长们的欢声笑语汇聚一堂。
这一刻，承载着不知多少人希望的燕京之旅，终于拉开了帷幕。
当然，正如光明同时伴随着阴影，这辆承载着希望的列车，也同时承载了唯有在黑暗中才能看清的事物。
譬如第三专属中学车厢，在来自上沪交大附属中学的学生和老师们中，黑色长发、笑容温柔、正在听着身旁同伴热切地讲述元帅大人有多么帅气的东方少女。
譬如第六外宾专列车厢，显然是俄罗斯人种、看上去约莫十四岁、神情冷漠、淡淡地望着窗外的漂亮少年。
再譬如第十七软卧车厢的一层床铺上，戴着眼镜、面无表情、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不停的华裔男人。
还譬如……
“所以说，一般这种找武神送死的活，不是都让那群临时工去干吗？”
当列车启航的轰鸣声在约翰耳畔响起时，这位来自军情六处的金发帅哥坐在一节车厢靠窗的座位上，表情难看的像是吃了屎。
“——我们这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陛下了？”
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军情六处的副官雅尔文看着自己的同僚，叹了口气。
“闭嘴，约翰。”
而另一位副官，名为克里斯汀娜的金发冷美人，则坐在她身旁，神情冰冷，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她穿着男式的黑色西装，身旁的提包上，别着一朵钢铁的黑色蔷薇。
PS：出场人物差不多了，快快写完这卷，下一卷开始从物理层面交换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