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蝉鸣。
深夜四点，紫禁城依然笼罩在一片苍茫的夜色中，皎洁的月牙在亿万颗耀眼星辰的簇拥间洒下银白的光辉，从祖龙阁到中央军部再到上议院，这个国度的权力中枢沉浸在安静之中，就连隐隐约约的蝉鸣，带给人的感觉，也是让这份寂静更浓郁了几分。
夜静得出奇，带着淡淡的落寞。
这是醒来后的顾晓霜，对这一切的第一感官。
浑身剧痛，就像刚被雷普过。
这是第二感官。
“……该死。”
这是祖龙阁卧室的雪白大床，熟悉的天花板，落地窗前有一地月光洒落，顾晓霜躺在床上，朦胧的困意依然笼罩着她的意识，令她难以睁开睡眼。
然而，浑身上下难以忍耐的疼痛感，却令顾晓霜感觉自己像是被开着天征令的狐狸压在床上蹂躏了整整一个晚上，每一处肌肤都弥漫着又酸又麻的隐隐痛意，不但如此，还有发自灵魂的疲惫、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无力。
就连当年第一次着了魅惑天赋全开的狐狸的道儿、整整一夜没睡着、第二天艰难爬起来时的感觉，都比不上如今。
连身上的被子，都令人感觉是那样的沉重。
“这……还真是糟糕。”
半晌，顾晓霜终于勉强适应了这份痛楚，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会儿，怕是连加拉蒂亚，不，连墨汐都能一只手把她给打晕绑走。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由于自身原因导致召唤铠甲后的虚弱期真正降临时，她还是忍不住对现在这个普通人的身躯有些叹息，毕竟，就算是当初撒哈拉一战结束后彻底残废的她，也仍保留有上位英灵的血脉躯壳，多的不说，上天下海挡子弹都是基本功，也没有患上人类疾病的风险。
而现在，单单看看身上暖和的夏被，顾晓霜就有种无奈的感觉——不出意外，这肯定是素言担心她在冷气下着凉，才给她盖上的，还异常贴心地掖好了被角，一副懂事妹妹照顾成年姐姐的既视感。
如果不是始皇很快就能修复自己的上位之理让自己恢复到昨晚的战斗力，恐怕她现在都有种吐口血的冲动。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
重点是，素言和尼采现在在哪里？
顾晓霜眨眨眼，这两人总不会丢下她贴贴去了吧？怎么说也应该有一个留下以太投影看护才对，但床边和椅子上好像都没看到有人在……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忍住痛楚，有些艰难地移动脖颈，环顾四周……
然后。
“……？”
当看到大床另一边沉沉睡着的素雅少女的那一瞬间，顾晓霜的脑海中的思维运转，下意识地卡了一下。
这一刻，在她的眼前，十五岁模样的夏素言，没有盖被子，穿着雪白的薄纱睡裙，长发及腰，美丽的锁骨、纤细的小腿和白皙的小脚裸露在外，跟小时候一样习惯性地侧着身，面对着顾晓霜，虽然因冷气开得有些大而微微蜷缩身体，但神情却安然而温柔，隐隐流露出几分幸福的感觉。
幸福的感觉。
一副事后的模样
这一刻，眼前虽是正牌未婚妻，但过去半生中从未和素言有过同宿一床经历的顾晓霜，心中还是浮现出隐隐的崩溃感。
尤其是当她联想到周身的酸痛感之后，世界观咔嚓碎裂的声音更是悄然在耳畔响起。
——喂喂喂，重度虚弱症患者你也下得了手吗？
好在，就在顾晓霜心中有吐血冲动的时候，她终于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远远隔开，和事后二字绝对不可能相干的状态，不但如此，大概是怕影响到她的睡眠，夏素言并没有和她共枕共被，而是独自一个枕头，躺在这张大得过分的床的边缘。
——温柔，礼貌，带着“夫妻相敬如宾”般的优雅，远比尼采、苏天征乃至是始皇，更矜持的多。
而且，几乎没什么力量的以太投影，或许还有童年身躯的生理习惯，让她一入眠便睡得很静很沉，纵使顾晓霜的轻声低语也没能将她吵醒。
在她的枕头上，放着一张字条。
【有些累，休息一会儿，顾凌阿姨给你加强了一个导弹营，醒了的话，叫醒我就好】
“累？”
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字条，顾晓霜眨眨眼，然后看着睡得很香的白衣少女，这才明白过来：
“也难怪，差不多两天两夜没睡过觉了吧，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就算身体不累，精神也有些撑不住了。”
她凝望着素言安然的睡颜，和她礼貌的距离，半晌，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意。
也是，即使是成为了武帝，以素言骨子里的性子，还是会在意某些“仪式性”的东西，就像她虽然提出了很多过分的要求，但每一件事却都要先征求她的同意，就像现在，明明是正牌的未婚妻，在她没有清醒意识的情况下，她却还是坚持着这种相敬如宾的姿态。
久久地看着她，顾晓霜慢慢伸出指尖，想要轻轻撩起她耳畔的黑色长发。
然而，到了关头，她却又停住了动作。
“再多睡一会儿吧。”
看着字条的那个“累”字，顾晓霜还是收回了手。
——难得的温馨，难得的安眠，又何必为了没什么意义的争取时间，而唤醒这么疲惫的她？
不但如此。
短暂的犹豫之后，忍着剧烈的疼痛，顾晓霜缓慢而艰难地将身上的夏被摊开来，也盖到了床边的素言身上。
又是片刻的犹豫。
然后，她还是翻了两个滚，来到和素言近在咫尺的地方，和她枕在了同一个枕头上。
字条轻轻滑落。
她伸出手，为被窝里的白衣少女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难耐的疼痛感已经让顾晓霜的额头有汗水滑落，脸色也微微苍白了几分，但看着面前微微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的少女，她却还是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意。
“……有时候，也不用礼貌的那么过分啊。”
离得这么近，已经能嗅到她淡淡的体香，和成年女人容易勾起荷尔蒙冲动的刺激不同，夏素言发间与身上的香味，带着青春期少女特有的淡淡清香，并不能让人心生旖旎，反而让人的杂念为之平复。
就像沾着雨珠的水仙花。
只是看着眼前素雅少女柔和的表情，即使她毫无防备，还穿着容易引动邪念的雪白睡裙，却也让人难以生起什么亵玩的冲动。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爱情劣势的天赋，尤其是和狐狸那种完全在另一个荷尔蒙极端的bug级魅惑天赋相比……就算是威廉尼采式的无情冷漠也比这更能带给人诱惑。
但看着这样的素言，顾晓霜的心灵却渐渐从昨夜的战火余烬中，真正回到“家”一般的感觉，变得宁静而空灵。
“……再多睡一会儿吧。”
良久，顾晓霜轻声道。
这一次，是对她自己说的了。
墙壁上的时针才刚刚走到四点，平心而论，现在她或许可以做很多有用的事，无论是研究昨夜的繁多情报，还是思考如何应对黎明降临之后的局势，甚至是不顾节操地唤醒素言和她做一些恋人间有趣的小游戏，或者拿出哨子在现在这个距离起床也就一小时四十分钟的时间吹个紧急集合然后大家一块冲个全装五公里……都比现在再去睡觉要好得多。
但不知为何，她却沉浸在这份淡淡的温馨中，不想再去思考别的什么事。
一切，等到黎明降临之后再说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顾晓霜久久地凝望着眼前水仙花般的白衣天子，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这一刻。
夜幕之间倾泻而下的月光洒落在这对恋人的身上，温暖的气息停留在这个小小的卧室之中。
仿佛一幅定格于此的油画，上面是最美好的回忆。
温馨的氛围，仿佛将永远不会再消失。
嗯。
是的。
如果……
一道来自窗外的、极其微妙的轻响，没有落入顾晓霜耳畔的话。
【——叮】
微不可察的响声回荡在夜静如水的世界中。
“……？”
带着微微的迷茫，顾晓霜下意识地轻轻抬起头，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大床前的落地窗外。
然后。
“……！！！！！！！！”
下一个刹那。
顾晓霜的瞳孔难以置信地紧紧缩起。
【——叮】
同样的轻响，再度回荡在夜静如水的卧室中。
然后。
在顾晓霜的眼中。
在落地窗外。
名为苏天征的神州元帅，一袭漆黑的元帅军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祖龙阁之巅，她的一只手卡在外墙上，一只脚踩着突出的飞檐，没有流露出一丝以太波动，元帅权限之下，也没有惊扰到任何警报
此时此刻，她正用黄金瞳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落地窗，玻璃覆盖有保护膜，从外向内看不到任何事物，所以她也没有发现顾晓霜的视线，只是在认真地寻找着窗沿的反锁处。
她用另一只手，以微不可察的动作，和无可匹敌的力量控制，从外向内，缓缓打开落地窗，并随时做好准备，在窗户开启的一瞬间，挡住从高空袭来的狂风呼啸。
虽然技巧很生疏。
但是态度很认真。
——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采花大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