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逃到朱仙神庙的难民越来越多，从后续逃来的人口中得知，肇城军队在大街上见人就砍，他们就像野兽追猎着人类。
大大小小近三十多人挤在神庙内，不断的抽泣声和被冷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窗台，拼凑成了今晚的祈祷语。
没有人再对着那金身神佛诉说苦痛，对他们来说神庙唯一的价值就在于那可以遮风的屋顶，和那还算温暖的点点火光。
小红在神庙的侧房内叹了一口气，原本在外站岗的叶秋铸被叫了进来。
“叶公子，您还有力量吗？”
小红背对着叶秋铸，披下的散发遮住腰背。
叶秋铸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进食，此刻仅靠一口气撑着，他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虚弱的他甚至不敢开口说话，小红继续道。
“神庙仅存的粥水已经喝完，再这么下去，从明天开始我们只能喝外面雪水了，我想如果您还能行动的话……”
说着停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嘴巴。
“我希望叶公子可以替我保护这里的人们。”
“嗯？姑娘是作何打算?”
小红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蹲下，掀开了地面到一处暗门，里面是一把缠着绷带的大刀，正是叶秋铸的武器。
小红转过身把武器双手奉上，“叶公子，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我只是去不远处的其他神庙讨些粮食罢了。”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呵呵，叶公子莫要担心，前往其他神庙的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可是……”叶秋铸顿了顿。
“这里的人人们不能失去你，叶公子，请相信我。”
小红的眼神坚毅，叶秋铸见后也无多言，只道一句一路小心便踏出了房门。
至此之后，人们啃着树皮，喝着雪水，日复一日在神庙里苟延残喘，苦苦哀求了大半辈子的人们，对神的敬意此时已荡然无存。
越来越多对神佛的咒骂声在神庙内出现，起初只是一两个的轻声抱怨，现在已经开始指着其雕塑的鼻子开口大骂。
怨气越来越重，小红离开的第四天后，积攒的压抑终于爆发了出来。
叶秋铸还在门外站岗，只听见神庙传来几声大叫，一声巨响随即而来，地面剧烈振动了一下。
还以为是敌人绕道偷袭的叶秋铸，提刀便飞奔而来，一脚踹开房门后，迎面扑来的灰尘让他睁不开眼。
但是房间里面没有厮杀声和惨叫，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冷冷的讥笑。
睁开眼后，那矗立正中的朱仙雕塑此时只剩半边身子，破碎的石块散落在神台和地面上。
人们有力无气的挥舞着手上的镰刀锄头，他们面黄如腊，双目凸起，笑得是如此狰狞，就像冥川那的伥鬼一般。
叶秋铸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大堂内传来。
“你们的诉求我已经听到了，现在食物就在那神像之后。”
话音刚落，众人是一脸懵逼，突然一阵寒风从神像处席卷而来，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双眼，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朱仙没有抛弃你们，你们只需要保持虔诚，每天都会有食物在神像后赐予你们。只是每天子时所有人必须背向神像，夜晚破损的神像不可直视，你们可否做到。”
神迹的突然降临让在场所有人纷纷屈膝下跪，用着最标准的跪拜姿势祈求朱仙原谅自己的罪过。
当然叶秋铸除外，他依然站立在门口处，死死地看着那神像，只觉得那神像的断面渗出了血肉，掉落在地变成了丰盛佳肴。
寒风骤停，饿成“人干”的人们，闻到这肉香的味道，看着那地面的美食，口中分泌起唾液，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们慢慢地靠近，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声音，伸手去摸，还是暖的，鼻子去嗅，果真是肉。人们面对这堆食物却不敢轻举妄动，不知是谁突然在人群中踉跄了一下。
人群顿时就炸了起来，所有人张大了嘴巴蜂拥而上，最先抢到肉的人被后面的人推倒在地，任由别人踩过自己，也依然死死咬着食物不放。
前仆后继的人们，撕咬着来路不明的肉块，因为太久没有吃肉，狼吞虎咽下不少人出现了反胃的情况，把刚刚艰难咽下去的肉块又吐了出来。
然后又立刻趴在地上把刚刚的呕吐物拨回自己的嘴巴里面，如此循环往复，疯癫的人们在神庙内终于得到了神的怜悯。
“疯了……”叶秋铸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熟悉动作声音。
“叶公子？”
叶秋铸回头看去，是小红回来了，只见她背着一个竹篮，里面装满的包袱，小红侧头看着里面的人们。
“他们这是怎么了?”
“疯了，他们都饿疯了，可能我也……”说着捂住了自己眼睛。
小红把行李往地上一丢，跑进了房内，那是扑鼻而来一阵肉香。
“这些肉是从哪来的……”
随着视线往上挪去，小红瞳孔一缩，只见那被砸烂的朱仙雕塑，还有不少的肉块在神像断面跌落出来。
小红缓步上前，她走到神像处，摸了摸那些新鲜的肉块，眼神放空，若有所思。
“小红?”
叶秋铸担心地走了过来，他看着小红也能看到这些东西，结结巴巴地说：“这些不是幻觉吗？”
说着伸出了手抓住了小红的手，小红这才回过神来。
“啊！抱歉。”小红害羞地把手收了回去，她瞄了一眼在地上啃食着的人们，笑了笑，“叶公子，看样子我们再也不会挨饿了呢？”
小红笑得很开心，叶秋铸只觉得心里发慌，他们吃的到底是什么……
就这样，人们无时无刻地跪在破烂的神像前，感谢着朱仙，子时入夜，人们都会自觉地背着神像沉沉地睡去。
大院内，叶秋铸坐在门口的台阶处，他也吃过了那些不明肉食，口感和普通的猪肉类似，但是却很是容易一咬就断了，如同腐肉一般，但是味道确实美味至极。
“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力量也逐渐恢复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不成?”叶秋铸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
“你不是已经见过仙人了吗？”小红走了出来，夜色下的小红格外美丽，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叶秋铸邀请她一起坐下聊天。
“是啊，还差死掉了，还得谢谢你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天外有天。”
“哈哈哈，叶公子你还挺会阴阳怪气啊。”小红哈哈大笑了起来，这还是叶秋铸第一次看到小红如此开心。
“我没有阴阳怪气，我也没有责怪之意，以前的我太自大了，不大败一场可能会一直这么沉沦下去吧。”
一声轻叹，是良久的宁静，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阴沉的天空。
“叶公子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啊？”叶秋铸瞪大了眼睛看着小红，“姑娘你就莫要取笑我了。”
小红一直看着天空说道：“我没有取笑叶公子，尽管你曾经是一个传闻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但是你却从未对无辜之人下过杀手，甚至还愿意替弱者打抱不平。”
小红转过来头看着叶秋铸，“这难道不是善良?”
月光透过阴云洒在两人身上，小红似乎在发着幽光，叶秋铸看着小红的眼睛，突然老脸一热别过头去。
“我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善良，我甚至动手杀了一个孩子……”叶秋铸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孩子的眼神再一次出现在叶秋铸脑海。
双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小红一下将其握住，她温柔地说道。
“我知道你参与到了那场讨伐不罗人的战斗，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是战场，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处境下，我不认为叶公子此举有何不妥。”
小红的话出乎了叶秋铸的意料，他感受着对方那温暖的双手，看着对方的眼睛，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小红的瞳孔是血色的鲜红。
“没想到曾经劝我放下屠刀的姑娘还会说这番话呢？”
小红也瞪大了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气鼓鼓地说：“怎么?叶公子难道觉得我只是一个菩萨心肠的羸弱女子吗？”
“哈哈哈，是我看走眼了，姑娘只身一人背着这么重的粮食翻山越岭，如果你是男的，我绝对要与你结拜为兄弟。”
小红一愣，噗嗤一笑。
“叶公子如此看得起小女子，诚惶诚恐啊！”
“姑娘如此欣赏在下，是我诚惶诚恐才对。”
两人在大院门你一言我一语，抱着拳相互开着玩笑，笑声久违地在这寒冬中出现。
这冬天在朱仙的庇护下，似乎过得还算不错，只要不去想那肉食的来历的话。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如此想着，人们白天的生活一如既往，打扫大院，出门砍柴，用树枝代替香火朝拜朱仙。
人们对朱仙信仰愈发强烈，晚上开始背对着朱仙念诵经文，无时无刻不再赞扬着朱仙，唯独叶秋铸吃着鲜肉而从不感谢朱仙。
小红好奇地问：“叶公子为何不去朝拜朱仙呢？”
“我？我就算了，我从来不信这些。”
“可是神迹都摆在眼前，你还不相信吗？”
叶秋铸眼神警惕了起来，他缓缓地说。
“这场冬天熬过去后，我想我会好好调查这些肉的来历。”
“我不建议叶公子这么做……”
“为什么?”小红的否定来得如此之快，让叶秋铸始料不及。
“天机不可泄露，我担心叶先生调查这些神迹会惹祸上身。”
“能有啥祸不成？”
“你知道不罗人为何沦为半人半妖吗？”
叶秋铸被小红的话打断，他看着小红认真的神色，也收起了笑脸，小红继续说道。
“因为他们窥探了灵魂的本质，但那是神的领域，也仅仅是因为他们窥视了一眼，神明便给整个种族降下了诅咒，所有人不罗人只有三十年寿，加上不罗人的神奇蛊术，不罗人彻底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半人半妖。”
叶秋铸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吐槽了一句，这神都这么小气的吗……
“我不希望叶公子会重蹈不罗人的遭遇，我们只需接受神的赐予就好，不必多想。”
小红说得非常认真，语气似乎容不下任何反驳。
叶秋铸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却打了小算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