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章·狼魔女小姐如是说】
Chapter1 Part4
【肆·扭曲】
纸板做了一个梦。
他行走在银河之上,脚下是朦胧的闪亮星光,点缀成江河,顺着他的脚步流向远方,汇聚成海洋。
他的头上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但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带有光亮的黑,即便站在这里,也能够看见夜空的景色。
视线的远方,星海和夜空连成一条线,坠落到地平线以下。
这是只存在于梦中的景色。
纸板向前踏出一步——然后开始坠落。
他坠向海洋,星辰和明月和他一同,朝着海洋的最深处——那是无垠的蓝色世界,蔚蓝的荧光色泽充斥着他的双眼。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看着自己和那片蔚蓝越来越近。
然后,他坠落到了海洋的底部。
他站在虚空的蓝色之中,抬起头,看见那片星辰构筑的大海悬浮在自己的头顶,波光粼粼,如浪涛般舞动。
这时候,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他垂下头,看见一只蓝色的瞳眸。
那是属于【狼】的瞳眸。
纸板睁开眼——他醒了。
七月份的太阳实在是炎热,盛夏与蝉鸣是这个季节的基调。
阳光从窗户照进,照在窗台边的花瓶上,照在那一束水仙花上,照在纸板身上的白色被子上,也照在了纸板的脸上。
纸板感受着属于阳光的温暖,眯起眼,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只觉得若是能够一直这样躺下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等到,我躺在哪里?
纸板猛然睁开眼睛,他闻到了一股味道,那是只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气味,而且纸板似乎也没有白色的被子,脑袋下面枕着的枕头似乎也不是自己的。
纸板坐了起身,他看见自己的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很干净,也很整洁。
好,差不多可以确认了,我在医院。纸板暗自点了点头。
这里应该是病房,还算宽敞的空间内只有纸板这一张病床,没有其他人,只有窗前一瓶水仙,还有床头柜上的一些杂物。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
纸板搜寻自己残存的回忆,在最后的记忆中,他似乎晕倒了。
“醒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Mode拎着两个袋子走了进来。
她把袋子放在了床头柜,娴熟地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两个苹果:“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你有感觉自己哪里不舒服吗?”
“……等等。”纸板扶住额头,“我不是应该……在我的宿舍吗?”
“六点三十二分的时候,你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五分钟。”Mode咬了一口苹果,在纸板的身旁坐下,把另一个苹果递给了纸板,“我本以为我可以给你去定个坟墓了,结果五分钟后你又活过来了,但是没醒过来,所以我就先把你带来医院了,暂时还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我有个猜测。”纸板接过苹果,“那个失踪的少女有可能还在箱庭里面……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所说的的箱庭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
“合理的猜测,我也想过这个点。”Mode点了点头,“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把目前的信息发给了我那边的人,他们说……目前让我们自行处理。”
“……这么放心?”
“这算是对我的测试。”Mode再次咬了一口苹果,“这是我第一次以主要负责人的身份处理魔女事件,前两次都是Moko带我的。”
Mode手中的苹果滴下汁水,透明的液体坠落到她的裤子上,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眉头微微颦蹙。
纸板顺着Mode的目光看向身旁,那一瓶水仙花依旧骄傲地绽放。
今天是周三,盛夏的周三,换做以往,纸板应该在课室里面学习,亦或者在宿舍看书——他喜欢看书,阅读是一个好习惯,他偶尔也会自己写点东西,来满足自己的创造欲。
后来他还自学了画画,到现在他已经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师了,在圈子里很受欢迎。
可惜这些宁静的生活都一去不复返了,纸板想到,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那个名为寒酥的少女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他可不相信一个普通人会突然心脏停跳,五分钟后又重新跳动了起来,想要知道这一切,就得去最开始的地方。
“……我要再去一次箱庭。”纸板说道。
“你确定?”Mode把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
“对,今天就去。”纸板点点头。
“那么,你先举行仪式,然后我会在你之后举行仪式。”Mode嚼着嘴里的最后一口苹果,咀嚼几下之后便把苹果咽了下去,“你身上的指环还在,魔女应该不会直接对你下手,而我不和你同时举行仪式,是避免出现意外,我会在你进入箱庭之后立马进去,你进去之后先在原地等我一分钟……如果一分钟后我没有出现,那就代表我没有成功,我会在外面等你。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我进入后的地点和你不一样,那到时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不担心你自己出什么意外吗?”纸板问道,“我好歹还能许愿……但是你……”
“放心,我有保命用的手段。”Mode说道,“休息好了吗?如果好了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你就不能够对病号好一点吗?”
“我并不觉得一个心脏停了五分钟醒来还能生龙活虎的人是一个普通病号。”Mode露出一个笑容,似狐狸般的狡黠笑容。
“鲜花,牛奶,你自己有狼毛是吗?”
把窗台的那一瓶水仙花递给纸板,把一盒没有给广告费的牛奶塞进纸板的口袋,Mode拍了拍纸板的肩膀,对他竖起大拇指。
纸板身上还是那套病号服——他自己的衣服不知道哪去了,即便询问Mode也只得到了一个‘不知道’的回答,他便索性放弃了。
毕竟自己的宿舍还有。
不过比起回到宿舍,他现在更想解决掉自己身上的麻烦。
在病房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等到月亮高挂天空。
“我有……话说今天辅导员没找我吗?”纸板接过水仙,放在身旁。
“找了,我帮你请假了。”Mode说道。
“……他就这么给过了?”
“没给,所以算你旷课。”Mode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不是?你?你……”
听见Mode回答,纸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含糊般的说了几个字,又停了下来。
只听见啪嗒一声,身旁的水仙被他折了一枝。
“没关系的,只要一个科目不旷课超过三次,你就不需要重修。”Mode把苹果吃了个大半,毫不在乎地说道。
“旷课没法评选奖学金,你怎么赔我!”
“这还不简单?”Mode挑了挑眉,“加入【瓷】以后每个月的工资就够你花的了。”
“……还有月工资?”
“啊不然捏?”Mode轻笑一声,“我们又不是黑心企业,肯定有工资啊。”
“多少?”纸板问道。
“像你这种新人的话……大概是这个数。”Mode向纸板比了个手势。
好,没问题了,区区旷课算什么——纸板如是想到——如果可以他现在就辍学去上班,这不比天天学习管用多了?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但是学你还是得上的。”Mode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不然你的表面身份就扛不住了。”
“……我们这还是个隐秘组织哦,魔女事务所吗?”
“这倒不至于,但是和魔女有关的一切都不适合让他人知晓,先不说别的,说出去会有人信吗?”Mode摊开手,“换做你,两天前有人告诉你你会去一个物理法则和现实不同的世界,还能够获得许愿的力量,你信吗?”
“如果可以让我变成美少女我说不定信一信。”纸板坚定道。
“……不愧是你。”
“不过,你们作为这种……特别组织,对付一个魔女这么麻烦吗?”纸板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你们没有那种超能力者之类的吗,可以喷火或者喷水的?”
“你漫画看多了是不是?”Mode没好气地踹了一脚病床,“我们都是普通人,顶多就是有一两个【魔女的收藏】,这就是我们能够拥有的力量。”
“那要是遇到那种可怕的魔女不会出大问题吗?”
“会,而且会有很严重的伤亡。”
Mode的表情阴沉了许多,她垂下眼帘,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郁。
纸板第一次看到Mode露出这个表情,那是一种缅怀故人的悲伤,是一种举樽独酌的哀痛,纸板曾经见过类似的表情,自己的朋友在收到家人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也是如此。
在往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即便不会哭泣,也会暗道一声可惜。
许尔暮春一壶酒,半杯冬夏半杯秋。
一半饮入口中,一半撒在坟前。
“抱歉。”纸板轻声道。
“不,你没有错,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纸板没有继续说下去,没有什么是比在已故之人所骄傲的一切下刻上悼词更让人感到悲伤的行为。
Mode摇了摇头,脸色恢复了平静:“总而言之,务必小心,必要的时候直接许愿保全自己。”
“我知道了。”纸板点点头。
【箱庭·维纳斯的阶梯】
“我的愿望没有实现。”
少女站在阶梯上,看着巨大的狼。
她白色的长发披在身后,如雪般柔顺和耀眼。
她捧着一本黑色的书,和她白皙的双手形成强烈的对比。
【所以这次并不算,你依旧还有两个愿望】
“为什么他还活着?”
【他许下了两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我不能够伤害,包括他的肉体和灵魂,他的财物,他的生活,他的所有权利,第二个愿望是,在不影响现实世界、不影响时间和空间、保留他的记忆的情况下,让他回到来到这里的地方……即便他以为自己只许下了回去的愿望,但是他实际上是许了两个愿望】
“所以他还剩下一个,是吗?”少女问道。
【是的】
“你不能够杀死他吗?”少女皱起眉头,杀戮和死亡的词汇在口中说出,她却没有半点不适,她只是在纳闷自己无法实现的那个愿望。
【我不能够伤害他,即便是你许下的愿望,但是结果而言还是我动的手……他的这个愿望许的比你早一些,所以优先层次比你高】
“你是魔女,你自己说过的吧?魔女哎,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吗?”
【魔女并不代表着万能】
“啊……算了,那我自己想办法。”少女在台阶上踱步,咬了咬右手的大拇指,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少女跳起,跳到另一层台阶上。
她抬起手,在自己的右手的无名指上,一枚银色的指环正散发着光芒。
“你的箱庭一次只能容纳两个人吗?”少女问道。
【嗯】
“那这个……许愿的力量,一次能够几个人获得?”少女又接着问道。
【两个】
“我一个……那个男孩一个,好,那么,如果其中一个人死去了,这个名额是不是就空出来了?”
【是】
“能归我吗?”少女看向【狼】,此时,狼正站在她头顶不远处的‘地面’上,雪白的毛在无风的世界轻轻荡漾。
【不能】
“这样啊……那如果我三个愿望许完了怎么办?”
【普通人只能获得三个愿望】
“哦?意思就是还有别的方法吗?”少女挑挑眉,她在台阶上轻跃几下,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违背物理法则,扭曲现实,重塑自然的感觉。
脚下所踩为大地,头顶所阻为大地,左右皆为大地。
【有】
“是什么?”少女问道。
【代行者】
“……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看着狼,但是狼并没有回答。
在少女双眼的倒映之中,狼的身影正逐渐模糊。
“为什么不能够许愿自由进出的权利?”在狼消失之前,少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不是代行者】
世界一片暗淡。
在台阶的丛林之中,只剩下少女的身影。
“”啧。
少女咂咂嘴。
她漫步在各个台阶上,如兔子般灵巧跳跃。
“早知道应该在一开始就先许愿让外人不能进来,而不是许愿一次能够随时离开这里的权利……不过也没差,现在这个变故……”少女咬了咬指尖,叹了口气,咂咂嘴,“那个代行者到底又是什么……从字面意思来看,是帮它做事吗?”
她踢了一脚空气,在原地转了两圈。
然后仰面躺下。
她的白色长发洒在地上,她抬起右手,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九州·金陵】
时间过得很快,即便呆在病房,纸板也不会感到时间缓慢。
他早已学会了如何支配自己的时间,他安排自己每一日的任务,
纸板手指正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
【盒子】纸板:今天怎么没什么人水群?
【Tama】Mode:上课啊,今天课排满了
纸板抬起头,和Mode对上了视线。
“……干嘛!”
“……不,没事。”纸板挥了挥手,把视线重新投回到屏幕上。
【暴龙天】Moko:我在上班呢
【锅】锅:【图片】
【盒子】纸板:好吧,毕竟今天还是周三
星期三,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
纸板伸了个懒腰。
他站在教学楼的台阶前,教学楼内漆黑一片。
Mode站在他的身旁,拨弄着手指上的指环。
“记住,你到了箱庭立马开始计时,时间内我没有出现,你就自己行动。”Mode沉声道,“你的目标有三个,第一,找出你几天差点死亡的原因,第二,确定那个叫寒酥的少女的生死,还有魔女的态度,第三,安全回来。”
纸板点了点头:“不过不是说不一定要晚上十二点吗?”
“白天人多,而且我们十二点来也有一定的迷惑作用。”Mode解释道。
她拿出头绳,用嘴巴叼着,她侧过头,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
她把头发理顺,然后握成一束,再腾出右手,拿起嘴上的头绳,把自己的蓝色长发扎成一束,再用兜帽的帽子遮住。
她看了一眼手机,说道:“差不多了,你可以开始了。”
纸板把牛奶和水仙花放在地上,就在自己的两脚旁边。
他抓紧脖子上的挂坠,闭上眼。
“……话说我说哪个字好?”纸板问道。
“……自己想!”
“那就老样子吧。”纸板深呼吸两口,睁开眼。“草草草。”
一片黑雾从大门涌出,似潮水般把纸板吞噬。
在Mode的视野中,黑雾以极快的速度出现,然后消失,在不到两秒钟的动作之后,纸板就不见了。
连带着地上的牛奶和水仙花。
Mode在确认纸板已经消失的那一刻开始了动作。
她打开秒表,把第二份牛奶和鲜花摆在地上。
十一……十二……
她掐着秒表,凝视着那跳动的数字。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Mode稳定住自己的心跳,放慢自己呼吸的速度。
她捏住口袋之中的狼毛。
时间到了。
“威,威,威。”Mode一字一顿道。
黑雾猛然涌出,环绕在Mode的身旁。
黑雾凝聚在一起,形成一只【狼】的模样。
它在Mode的身旁踱步,绕着Mode行走。
然后,它又朝着教学楼的大门一跃,消散在空气之中。
“……还是不行吗?”Mode看着黑雾离去的方向,喃喃道。
她看向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
打开手机,拨打电话。
几声响铃之后,电话接通了。
“……Mode!我记得我跟你说打断女生的睡眠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电话那头传来Moko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疲惫,半夜三更被人喊起来,换做是谁都不会太开心。
“你好歹还能睡,我从昨天到现在就没睡过。”Mode毫不留情地说道,“白天给你的资料你应该看了,纸板刚刚进去箱庭了,但是我进不去,你帮我想想有啥办法。”
“这我没辙,因为强行进入箱庭的方法我也不知道,不过阿疯不久前过去了,你在哪儿等一下吧,让阿疯带你。”Moko说道。
“阿疯姐?她不是在穗恒吗?”
“三顿海底捞外加报销机票才说服她,毕竟严格来说这次是你的个人任务,我作为你的老师不能帮你。”电话那头传来水声,还有毛巾扔进水盆时候溅起的水花声,“阿疯过去了,她和我是同一届的,经验比我多。”
“行吧,毕竟【库库尔坎】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用处,下次能不能把【狐之狡黠】借我?”Mode的指尖摩擦着指环,略带俏皮地问道。
“滚蛋!”
电话被挂断了。
Mode看了一眼月亮,今天的月亮甚是皎洁。
她倚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她搓了搓手,即便今天并不寒冷,她闭上眼,哼起歌谣。
旋律并不是很准确,不过不要紧,反正没有人听见。
星期四,凌晨十二点零五分。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呼吸着草和叶的芳香。
“啊……许愿的魔女,听起来真不错。”她喃喃道,“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Mode敲击地面的速度逐渐加快,眉头微微颦蹙:“让死去的人复活也可以吗……那……是不是……他们也能……”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抱有这种期待,Mode。”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Mode抬起头,看见少女站在不远处。
她黑色的头发自然下垂,末端微微蜷曲,她黑色的双眸平静地看着Mode,双手抱在胸前。
她穿着一身黑色和白色交错编织的连衣裙,肩上还搭着一件短披风。
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右侧的肩膀上挂着一个背包。
她对着Mode挥了挥手:“看你这样子不是很好啊,Mode。”
Mode的表情从困惑化为惊喜,喊出了面前的人的名字。
“阿疯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