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麋鹿魔女简史·捌拾伍 神使

作者:梦醒逍遥寒酥暮 更新时间:2023/6/5 21:28:08 字数:6071

【第五篇章·白麋鹿魔女简史】

Chapter5

Part85

【捌拾伍·神使】

【樱岛·西海】

唉……要不要,离开呢?

反正依靠界明刀的力量,斩断距离,能够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房子,远离那个叫小丑的人,只要控制好时间,就能够永远地让他们触及不到自己,逃离到……一个不会被发现的角落去。

我知道,像你这样扮演小丑,生活之中只会充斥着笑声,哪怕你再怎么悲伤,再怎么伤痛,你的笑声已经充斥了你生命的每一个角落,这些笑容融入到了你的血与肉之中,那个面具已经成为了你的一切,不论这是否是你的本意,名为小丑的规则,真是无比残酷和戏谑啊。

但是自古时代开始

,每一个扮演小丑的人就重复着这日复一日的工作,穷极一生为他人带来欢乐,从童年开始,直到老去,带着旁人无法窥探的悲伤被埋入到坟墓之中,你们是怪人吗?不,你们并不奇怪,在普通人之中,也有和你们相似的存在。

连另一个世界都没有看见过的人,连另一个维度都没有触及过的人穷尽一生推导公式,想要看见世界的真貌,想要以这些名为科学的知识造福所有的人类,他们等不到自己的知识被验证的那一天就衰老而去,那些以自身为代价去推动所有人的人,大到每一位科学家,小到葬身火海的见义勇为者。

你们是所有人类之中百分之一有目的的人,与剩下随处可见,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截然不同,你们不会碌碌无为,也不会在某一个节点放弃,如果我在现在这个时候逃离了,那么我所追寻的,和你们所追寻的,都会变成一文不值的废纸,你说我和你很相像,或许吧,我不会承认这一点。

但是我知道,如果要成为你那样子的小丑,不论寒暑,不论春秋,你都必须扮演着你的角色,直到你和这个角色融为一体,不论境遇,不论将来,你都不能够止步,听见你口中每一个字都带上的欢乐,举手投足之间为人们带来的愉悦,我就知道,在那个面具之下……

你一定在哭泣吧。

“这是……”望月痛的瞳孔缩紧,一滴冷汗从她的额角流下。

她看见的是一张哭泣的脸。

小丑的眼眶之中留下了红色泪水,他的嘴唇干裂,皮肤也因为失去水分而呈现出一种,而在他的头上,一个深褐色的花朵扎根在他的脑门上,那朵花的根部深深刺入了他的大脑,从中汲取着一些鲜红色的液体,那朵花的正中心仿佛一张人的脸,展开了夸张的笑容,而被汲取的红色液体就蜷缩在那朵花之中,为褐色的花朵添上了一抹妖异的色彩。

——这不是小丑自身的构造物。

而最为显眼的,是那张脸……这么形容应该不对,应该是那张脸上的一切,眼睛,鼻子,嘴,耳朵,还有小丑眼中倒映的一切,在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望月痛明白了一切,是的,被面具所掩盖的脸,是一张会让人第一时间明白一切的脸,即便小丑的脸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望月痛都知道了她能够知道的事情。

小丑忽然向后一跃,他的右手握住了一把状如拐杖的刀,一提,架开了望月痛的界明刀,紧接着,小丑提着那根拐杖般的刀,支撑在地上,他脑门上那朵褐色的花抖落了一下,花之中那仿佛人脸的中心看着望月痛,那笑容和面具上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望月痛只盯着小丑手中的那根拐杖,那宛若拐杖的刀,那把刀她没有见过,但是那把刀上面的味道太对了……那是界明刀的味道,界明刀,小丑手中有一把界明刀,而且看他使用的娴熟程度,这把刀很久之前就已经属于他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算是明白了……”望月痛站在小丑的前方,手中拿着小丑的那副面具,她看着小丑头上的花,又看着小丑手中的刀,“你之所以这么矛盾……之所以能够认出我手中的刀,之所以有这么丰富的经验……根本不是你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够熟悉神使、界明刀、邪教徒,能够熟悉神明和仪式,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神使!”

或者说,他曾经是一个神使,怪不得……怪不得……既然木花咲耶姬以前是一个正神,那么祂就应该有神社,就应该有祭祀,那么祂自然就会有界明刀,哪怕现在的木花咲耶姬已经不再是正神,祂的界明刀还在,祂的信徒还在,祂的祭祀……也还在,如果说小丑本来就是木花咲耶姬的神使,那么小丑手中那把刀就应该是木花咲耶姬的界明刀。

“是的,这才是‘小丑’。”那朵褐色的花上,那张人脸笑着说到,“汲取他的大脑化为液体储存,解读,控制,这样子……毕竟他太虔诚了,虔诚到当我不再属于正神的时候,他想要摧毁他自己,是啊……他太虔诚了,因此当自己的神明堕落的时候,他心中的高洁会让他把自己剥离出来,但是很难再找到他这么优秀的神使了,所以只好这么做咯,反正用了这个方法,他就是小丑了,既然是我的信徒……”

在那朵花的话语还在述说的时候,望月痛的刀已经贴近了它,只不过,这一次,望月痛的界明刀被小丑的拐杖挡住了,小丑的手依旧是那夸张滑稽的姿势提着拐杖,但却用那拐杖挡住了望月痛的刀,那根拐杖是木质的模样,但是杖身却是一把利刃,泛着寒光,就像是许多文学作品之中的杖中剑一样,握着手杖柄便可以抽出来的利刃,像是直剑,又只有单刃,这是界明刀,这是一把界明刀,拥有权能的界明刀,这样就能够解释得通了,小丑身上的那些怪异的能力……把身体变成弹簧……应该不止。

木花咲耶姬本就是戏剧的神明,那么这把界明刀的力量就应该和戏剧有关,戏剧……戏剧……舞台下的人看着舞台上的人,舞台上的人通过各种道具来展现出精妙绝伦的演出,不论是什么都是用来让观众们看的,一切都是要被看见的……障眼法。

对,望月痛想起来了,自己在那里听见的话,那些细碎嘈杂的声音,有一个声音说了障眼法,障眼法……障眼法……对,她好像抓住了某一个关键的节点,那些剧团的人为什么有不同的权能,为什么小丑总能够避开她的刀,因为所谓的木花咲耶姬,就是一个玩弄障眼法的神明,那么,比如要脱离视觉的局限性……

“朋友……朋友~朋友……朋友……咳咳……帮我……帮我。”

不知道是不是摘下了面具的缘故,小丑那张干涸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除了笑容之外的神色,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望月痛,瞳孔颤抖着,他张开嘴,嘴角不自然地想要勾起弧度,却又被他压抑了下去,他不想笑,他不想笑,他不想用那种滑稽的语调说话,他想要以‘人’的身份说话。

“我是……木花咲耶姬曾经的神使,风铃。”小丑似乎耗费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他的眼睛之中流露出一种渴求,似乎是在等待着望月痛的回应。

“我是无界命尊的信徒,望月痛。”于是,望月痛便做出了回应。

“请聆听……听我一言,以……以……以神明的名义,杀了我……杀了我,不能再让堕落的神明侵蚀我的脑海!不能再让祂伤害无辜的人!不能够再让祂伤害樱岛的人!”

小丑……不,风铃的声音就像是嘶吼着,他的肤色透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就连青筋都露了出来,他终于是压抑住了自己的笑,他的声音是如此干哑,干枯,可是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那张面具被揭下,露出了他的脸,他不是小丑,他是风铃,是曾经的木花咲耶姬的神使,是信奉正神的信徒,而不是小丑,不是那个邪神的代行者。

“说完了吗?”风铃脑门上的褐色花朵开口道,“你该不会以为这样一个小姑娘能够造成什么威胁吧?我说过了,现在的我依旧是木花咲耶姬,我是你信奉的神,你为什么就不能够相信这一点呢……这一场仪式你也是参与者,可不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啊……”

风铃握着拐杖的手抬了起来。

“算了,我自己来吧。”花朵说道。

拐杖的尖尖撞击地面,带齐了一片翻滚的浪花,拐杖在风铃的手中被甩出几个圈,然后,他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打了个响指,握着拐杖一转,灵巧地身躯绕过了望月痛的一切可能性,刀尖直指望月痛的喉咙。

“在这一场仪式之中,没有人会死,所以,我只会让你失去行动的能力,放心,正如我的小丑说的,我会让你开心的,以我木花咲耶姬的名字发誓。”风铃脑门上的花笑着说着,很是随意地挑开了望月痛手中的刀,“或者说,你想让我现在就为你戏耍一把?”

望月痛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风铃的每一个动作,避开,然后让界明刀削去距离,不断地刺向那朵深褐色的花。

“好吧,好吧,那就这样吧。”花朵叹了口气,“这时候我是不是需要说一下我这把刀的名字?嗯……让我想想啊,名字是什么来着?……”

风铃的嘴角开始向上勾起,他眼中的决绝被戏谑的目光掩盖。

“界明·半藏花·伪戏。”

木花咲耶姬这么说道。

·

风铃,木花咲耶姬信徒,三日月成员——或许在这里可以加一个曾经,曾经是木花咲耶姬的信徒,言外之意就是现在不是,风铃不是现在的木花咲耶姬的信徒,小丑才是现在的木花咲耶姬的信徒。

木花咲耶姬曾经是正神,掌管着戏剧的正神,而那个时候,木花咲耶姬也有端庄的神社,一个古典而历史悠久的神社,就在白海,不过这应该是接近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在狂言、能剧、歌舞伎、人形净琉璃等戏剧被时代所抛弃之后,木花咲耶姬的信徒也急剧减少,电子产品、书籍、游戏……更多‘有意思’的东西挤压着木花咲耶姬的空间,随后,当木花咲耶姬的信徒减少到一个限度的时候,变化就开始了。

其实信徒减少的神明并不只有木花咲耶姬一个,旧时代的神明早就随着科技的发展逐渐没落,祂们的神社逐渐缩小到只剩一个神龛,苟延残喘,这些神明还是正神,但不论是祂们的力量还是别的什么都已经大不如前,就连给予人的庇护都不如祂们辉煌的时候,当祂们再也没有信徒的时候,祂们就会默默消失,逐渐被人所遗忘,被记录在书中,等到某些人哪天翻阅去那些书,才会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些神明。

当然,这些神明也会被记录在神学的资料之中,参加每一届资格考试的人都会知道,有一些题目就会问道那些几乎销声匿迹或者已经消散的神明,但他们也只是记下了这些神明的名字和对应的权能,至于更深的部分,早已经随着神明的消逝而一同消散了。

然而像是木花咲耶姬这样的神明,却是一个特例,祂并没有选择就这么逐渐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而是选择了另一个方式——收集大量的信仰,来巩固自己的神格,而正是这个决定,让木花咲耶姬脱离了正神的范畴,堕落成了一位邪神,因为,祂选择的收集信仰的方式,便是那最为简单,最为直效,但最不被普通人能够接受的方式。

如果把一个人比作电池,那么所有正神就像是一台永远不会停止工作的机器,祂们从属于他们的信徒身上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信仰,而神明又会以恩泽的形式把这一份信仰馈赠到信徒的身上,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循环,而大量的信徒也成为了一个神明长久存在的必要条件,祂们有足够的信徒为自己提供信仰,因此祂们也不用担心获得的信仰不足以支撑祂们的存在。

而如同木花咲耶姬这样的邪神选择的便是,直接把电池之中所有的电量耗尽,一次性耗尽,这样获得的信仰肯定远远不如长久的汲取,但一次获得的量是可观的,数量不少,缺乏足够的信徒,木花咲耶姬便选择了这个方式,祂不愿意就此消失,祂想要继续长存——哪怕失去所谓的正神的身份。

其实当做出选择的时候,是否是正神已经不重要了,就连神格啊或者别的东西对祂而言都不重要了,生存才是祂最想要的,祂想要维持住自己的权能,而不是让天堂的那些神明就此瓜分祂的一切,不止是祂,基本上大多数的邪神都是为了这个目的,除去少数单纯是被扭曲的神明,大多数的邪神都是因此诞生的。

于是,在做出决定之后,木花咲耶姬便成为了邪神。

而第一个感受到这件事的,便是风铃,那个时候的风铃便是木花咲耶姬的信徒,也是【界明·半藏花·伪戏】的持有者,不过作为戏剧之神的信徒,他不需要参加过多的‘处理’,绝大多时候他都会呆在神社……不,那个时候已经只有一个残破的小木屋了,供奉着木花咲耶姬的神位,其实他早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最后的木花咲耶姬的神使了,再过十几年,木花咲耶姬也会如同神学书中所记载的那些一样,只留下文字。

但是那天不同,那天的风铃忽然有一种反胃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又是如此熟悉,他在厌恶他自己,他的内心和信仰忽然在抗拒他自己的存在。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风铃没有任何犹豫,抄起一旁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红色的血液从伤口流出,但他从中看出了一丝黑色,仿佛丝线一样的黑色,在他的血液之中悄悄蔓延着,而在看见这黑色的时候,风铃的心沉了下来,因为他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他正在向着邪神的信徒转变,他很确信自己对木花咲耶姬的信仰是坚定的,那么出问题的就不是他,而是……木花咲耶姬。

他的神明成为邪神了。

风铃一把抓起祭台上的界明刀,还好,还好,在三日月的守则之中有写到,当发现神明开始转变为邪神的时候,祭祀的职责便是在最短时间内处理神社内的见习,然后自尽,避免被感染成为邪教徒,他们的高傲不允许他们成为邪教徒,他们的职责也不允许他们这么做,风铃是第一次遇到神明堕落成邪神,距离上一次神明堕落,已经是有记载的几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风铃做出了他最应该做的事情,小神社里面只有他一个祭祀,也没有什么见习或者别的,因此他只需要处理自己就足够了,当他死去的时候,三日月的人就会发现,然后木花咲耶姬成为邪神的事情也就会第一时间被发现,在那之后,就不是他的职责了。

风铃抓着界明刀,他跪坐在地上,双手握好,刀尖对准自己的腹部,木花咲耶姬的界明刀是一把状如拐杖的杖中剑,据说在戏剧最辉煌的时候,木花咲耶姬便是执这一根杖观赏着人间,只可惜现在,祂已经不再是那位戏剧的正神了,风铃深吸一口气,本来讲究点还应该在刀上喷上酒精之类的,不过……算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纠结这些干什么,他在心中默念着一二三,然后把刀对准自己的腹部一刺。

——的时候。

界明刀颤抖起来,那木制的手杖上长出了数不清的枝蔓,沿着风铃的双手一路攀爬,那些根茎在他的手臂上扎下数不清的血洞,一路向上,攀爬过他的脖颈,在一瞬间,扎根在了他的头上,随后,一朵深褐色的花朵在他的额头上绽放开来,与此同时,花朵的根部开始汲取着什么,风铃只感觉到头上传来剧烈的疼痛,那是直达灵魂的疼痛,不是人类能够忍受的疼痛,按理来说,这种疼痛感是足以让他休克的,可是他却异常清醒,他清楚地感受到那朵花,感受到自己的大脑正在被什么东西疯狂挤压着,挤压着,然后抽出。

他倒在地上,他想要嚎叫,他想要抬起手,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控制,他感觉自己的嘴角正在勾起……他在笑,他在不受控制地笑,他的嘴巴张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熟悉他的身体,刚开始没有发出声音,过了片刻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总算是挤压出了几个音节,紧接着便是轻声的笑。

他的手支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这只手显然没有找到重心,以至于他踉踉跄跄几下又摔倒在了地上,不过第二次的尝试就好多了,他两只手找准位置,随后便是大腿,双腿保持力气,停止颤抖,站稳了。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头部的疼痛感到达了一个顶峰,属于是他的身体逐渐脱离他的掌控,他的意识无法再影响到他的身体,然后,到了某一个节点的时候。

就像是断掉的弦,风铃和这个身体失去了联系。

于是,这位神使站直了身,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了一面镜子前——镜子之中倒映着的便是他的身体,衣服有点凌乱,被那些枝蔓扎伤的位置已经止住了血,而最为惹眼的,还是他额头上的那一朵花,此时,一些鲜红色的液体正顺着那朵花的根茎被汲取到花朵之中,而那些液体的来源,是他的大脑。

他捡起地上的那把界明刀,把玩了一下,看起来很趁手,便这么握在手中,对着镜子看了看,总觉得哪里不大满意,神使砸了咂嘴,抽出刀在刚刚止住血的手腕上又划了一刀,占了一些血,涂抹在自己的嘴角,然后双手按住那些血,向着两侧一拉,一提,为自己的面颊画上了一道鲜红色的笑容。

仿佛一个小丑。

“这才对嘛。”褐色的花朵说道,“既然我都做出了这个选择了,你就不要再跟着那些神使一样做什么没用的事情了,不如继续信仰我啊~我可是很喜欢你的,毕竟这么好用的神使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见到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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