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麋鹿魔女简史·壹佰零玖 断羽

作者:梦醒逍遥寒酥暮 更新时间:2023/6/29 21:22:46 字数:6125

【第五篇章·白麋鹿魔女简史】

Chapter5

Part109

【壹佰零玖·断羽】

【戏剧集合·落幕】

【黑幕事件·尾声】

包子提着两把鹤翅刀,一步一步走到了音速的身旁。

他用最温和的目光看着自己那闭着眼的姐姐,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只可惜他最终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道歉?挽留?还是什么心里话?这些现在说出来都没有意义了,一点意义都没有,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挽回,已经过去的历史他无法改变,他没有修改过去的力量,而且,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是活人,只是二分之一的灵魂。

名为包子的少年的灵魂,被平均分成了两份,一份抵押给了名为修谱诺斯的魔女,最终在镜湖的时候献给了魁札尔科亚特尔,换取了修谱诺斯的死亡,还有他的姐姐的安全,另外的一份,就在他的姐姐的身上,名为音速的少女身上,这二分之一的灵魂寄托着包子一生所拥有的一切,他的情感,他的寄托,他的信任,作为水城会的处刑人,包子在他的姐姐家里居住的那三个月,成为了他一生之中最温暖的记忆。

『如果折断它的羽翼,如果折断它的旗帜,如果折断它的向往与奢望,是否会让一切美好的未来走向不同的方向?』

水城会在九州镜湖的水城,是水城当地最大的社团,听起来倒是不错,但说白了也就是向着水城里面的商会收取保护费,然后提供庇护的组织,这种组织在明面上自然是不大合法的,可是很有效,而且水城当地的政府也默许了水城会的存在,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水城会真的会干实事,一旦收取了所谓的保护费用,水城会就一定会履行他们的职责。

他们会帮忙处理好店家之间的冲突,会保证店家门廊的整洁,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比如店家发现店铺里面出了窃贼,或者遇到了什么无业游民进来捣乱,与其相信警察的出警速度,不如期待一下水城会或者别的社团的到来速度,水城的社团遵守着同一个规则,这一个规则就是维持着整个水城秩序的重要组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就是规则。

规则是一切的开始,一切的基本,遵守规则,才能够更为长久的存在,水城会深知这一点,整个水城也深知这一点,因此社团会存在,社团也必须存在,这种组织的存在在某一个角度上更加能够维护住水城的平和,威慑比温和更加管用,畏惧比尊敬更加令人铭记,哪怕人们咬牙切齿,他们也会垂着头,这就是规则。

水城会,不止是水城会,所有的社团,在水城的社团,都需要遵守规则,哪怕是水城会自己,也必须遵守,倒不如说,正因为水城会是镜湖水城最大的社团,他们才最需要遵守规则,至少在明面上,这一个规则是他们必须遵守的,唯有他们遵守了,次一级的社团才会跟着遵守,而那些店家也会遵守,于是,这一个规则的公正性便有了,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保证规则的威慑性,因此,他们需要一个处刑人。

首先明确一点,哪怕在水城之中,社团的用处很大,但归根结底它们依旧不是法律所容许的东西,只是时代的背景和社会现实的必须让它们存在着,可是硬要说起来,水城会这样的社团更像是一种暴力机构,是的,暴力机构,水城会用一种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巩固了规则的稳定性,那就是暴力,不论是在哪一个时代,暴力永远都是最好的手段,当然,也是最被人不齿的手段,不过不得不承认,暴力这种手段真的很好用。

于是处刑人这个职业便随之诞生。

如果说社团只是游离于法律边缘、不被法律所认可的组织,那么处刑人这个职业就是完全不顾法律的职业了,因为这个职业是直接践踏法律的职业,刀口舔血,置生死于事外,既然都说了社团是暴力机构,处刑人这个便是最为暴力的人,他们的工具只有刀和火铳,他们的工作就是把破坏规则的人处理掉。

包子,水城会的处刑人,他是由水城会从小培养起来的工具,一把不会反抗的刀,在水城,不,应该说是在水城的社团之中,他们或许不知道包子这个名字,但是他们一定知道处刑人,在这里,处刑人这个名号,比包子这个名号响亮多了,提着刀,拎着枪,怀里揣着一个代表身份的标识,走到违反了规则的人面前,手起刀落,或者一声枪响,仅此而已,也只需要这样,剩下的事情,别的人会处理好。

不过相比起别的处刑人,包子这个处刑人反而会干更多的事情,他会和被处刑的人聊上几句,而且还会把尸体带走。

在镜湖的东部沿海地区,那里有一个墓园,里面有一片白色的墓碑,上面刻着死者的名字,死亡日期,还有遗言,这是被包子处刑后的人,他们的尸体被埋在这里,包子出的钱,作为处刑人,他的收入相当可观,大部分的钱用来吃饭,购买了许多用不上的东西,还有这里,包子没有任何存款,他也不需要存款。

他的儿时只被教导了人的生理构造,哪里是人的要害,哪里能够一刀解决,枪械的简单使用方法,水城的地理构造,气候、风向,各种和处刑有关的事物他都需要学,处刑其实是一种比较夸张的说法,说白了,就是黑手套,当然,除了黑手套,自然也有白手套,那就是协商人,和处刑人相对应,协商人是在触犯规则的人出现的时候过去协商的人,相比起处刑人,协商人的所作所为会正规不少,他们大多使用的是交涉,或者别的交流方式,而到了无法交涉的时候,才会需要处刑人。

当然,不论再怎么练习,真正开始处刑的时候,总会有点生疏。

他还记得自己在早年间的某一个目标,便是水城一个颇有权势的人,表面上是一个大慈善家,时不时就会募捐钱财给那些穷人,结果后来他和某个社团的人起了冲突,那社团一查,发现这个男人财富本就来历不正,而更加碰巧的是,他的渠道正好就是触碰了规则的,于是那个社团索性直接一个举报,水城会确认了证据之后,就让包子负责处理了。

可是根据资料和信息,那个男人在刚开始的时候可是一个知识渊博的学子,颇受家里人和他的老师的期待,用当时他的学校对他的描述,便是——这个人将来一定是一个正直而伟大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在过往也发过誓,要带着水城的人走向更加美好的生活,就目前看来,不论是正直还是伟大,还是他的誓言,都和那个男人不沾边,男人只是大肆敛财,然后从手指缝之中流出一点点为自己构筑了一个大善人的形象。

包子当时便好奇了,到底是什么让这个男人变成如今这样,因此,在处刑之前,他先是留了那个男人一点时间,好让他和那个男人好好聊聊,当时那个男人正坐在水城某条小巷子里,在一家街边的餐厅啃着肉骨头,包子当时只是挑断了男人的脚筋,然后就半蹲在男人的身旁,询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

“我们人这一辈子,也就那么回事,官场上的人啊,趋炎附势,商场上的人啊,卑躬屈膝,一个两个的都在委屈和妥协之中苟活着,我就不一样,我管他什么荣辱兴衰,反正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他让我看不惯,我就和他打,谁都拦不住我,反正到头来不论谁都是一捧黄土,谁比谁高贵?”

男人一点惊慌都没有,仿佛一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把口中啃了一半的骨头吐到地上,用衣袖很没有形象地擦了擦嘴,前两天就已经有协商人过来劝过他,和那个社团道个歉,服个软,事情也不是不能够翻过去,大不了把这些年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不过他当时当场就翻了脸,差点没有和协商人打起来,不带脏字,却句句尖锐。

『你当初的誓言并不是这样的。』包子说。

“笑死,奋苦读书,谁不是有大志向?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报效国家,然后名垂青史,至少让整个水城的人都流传我的名字,虽然不是让百姓感恩戴德,但谈上我的时候总得不骂我才行。”

『那之后呢?』包子问道。

“之后啊……明白了官场的险恶呗,左右不过趋炎附势,横竖不过贪赃枉法,你不站队,有的是人逼你站队,你不选择队伍,你清高,别的人就巴不得你出事,天天盯着你,只要你露出任何一点差错就把你往死里打,跑不掉的。”

跑不掉的,这四个字铭刻在了包子的脑海之中,在接着聊了点话之后,包子挥下了鹤翅刀。

樱岛·西海。

于是,少年把少女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地朝着舞台之外走去。

观众们看着少年缓慢而挺拔的身躯,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

·

朦胧之中,音速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了自己在镜湖水城时候的日子,那个时候她还是个酒馆的调酒师,每日的工作就是在吧台前接待着客人,调酒,然后递给客人,就是这样子,日复一日,虽说还是有点枯燥,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工作。

哪怕水城的物价水平相较于九州大陆的要高了些许,音速的薪水也足以支撑她的生活,一个人住在一个小平房里面,一日三餐自己解决,白日去上班,和同事的短暂交流成为了她与外界仅有的沟通,不多,但也足够,据说长时间不说话或者不和外界交流,人的交流能力就会大幅度下降,甚至退化,因此音速还是会主动挑起一点话题,不过这些话题是和顾客交流的时候才会说的。

作为调酒师,最常见的就是形形色色的客人,基本来酒馆的人都要带着点目的,要么是和朋友来享受一下,要么是想来寻找一个短暂的伴侣,或者一个人来喝点酒抛弃脑海之中的忧愁,而不论是哪一种人,都充满了不少故事,这些故事,就是音速想要聆听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了自己调制的一杯白兰地,那是一杯失败品,分量的配比没有控制好,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几种配比的酒的味道冲突在一起,失去了调制应有的融洽,不过音速还是把那一杯酒喝完了,毕竟不论怎么说这都是她自己的作品,她皱着眉头把那一杯失败品喝下去,然后便决定一段时间内都不再尝试调制新品了。

作为调酒师,按部就班地调配本就存在的鸡尾酒,这是职业使然,但是音速想要扩展一下自己能够拥有的调配知识,所以她时不时会尝试着新的配比,这也使得她隔三差五就就得喝一杯难喝的失败品,她也想过直接倒进水池里面,不过这样子就无法感受到酒的味道,也就不知道失败的原因了,反正算起来都是酒,喝不出多少毛病。

再说了,音速本身就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家里的水电费不多,每天吃饭的钱,再加上偶尔出去购物一下的钱,买点新的衣物,或者去餐厅吃一顿,社交并不多,需要的消费自然也就不多了,当然,还有买几本书,音速说不上是喜欢看书,但是也不排斥,书在她的眼中和电视或者电影一样都是一种娱乐方式,以文字为载体承载着一段又一段的故事,在纸张上一幕幕呈现在她的眼前。

音速挑选书大多时候看的都是简介,或者看一下书店的推荐,最好是那种故事性丰富一些的,但也不能什么营养也没有,诸如鸡汤或者什么哲理书之类的她是不会去购买的,那种食之无味的别人的成功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了解一下更有意思的事情,起码这样子还能够给她带来一段时间的欢乐。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到了自己看过的某些书籍。

记得有一本书是科幻内容的,讲的是有这么一个学校,专门培育所谓的杀手还是别的什么,里面的主角有一把没有膛线的枪,一枪过去子弹会转着飞出去,划破空气的时候还会发出呼啸声,而正因如此,那个主角的外号……或者说称呼,就叫滑膛,他的工作就是‘加工工件’,说白了就是拿钱杀人,不过到了后面故事一下子就广袤了,那是一个聚焦于物欲横流的现代都市、描述了一个底层杀手展现财富垄断后的世间乱象,着重描绘了一个极端私有化的社会, 对科技与人的关系问题进行了制度层面的探讨的故事。

跟别的纯科幻作品不大一样,那个故事有一条十分清晰的故事线索、情节的悬疑和人物形象的对比,颇具通俗范式,既展现了科技幻想的魅力,也坚守了科幻小说对现实世界独有的预示性和警示性,总的来说,那个故事直到现在音速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也让她忍不住联想到了水城的某一个职业,叫做处刑人。

这个名字和职业是从酒馆的客人口中听到的,处刑人,据说是水城里面负责维持规则的人之一,和协商人一样,一个黑手套一个白手套,处刑人和协商人,这两个职业就是最常听闻的,或许还要别的职业,不过那就很难听到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音速觉得自己应该要醒了。

在梦中,她感受到自己的后脑好像有一点疼痛感,她应该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是又想不起来她忘记了什么,应该是忘了什么人,在梦中的记忆本就是混乱的,忘了就忘了吧,她坐在酒馆的吧台前,看着新调制出来的一杯鸡尾酒,她还没有尝是什么味道,不过看起来貌似不错,这一次的配比她尝试了十几次了,满打满算应该是有一个多月,酒的颜色呈现一种淡淡的粉色,最上层是接近透明的颜色,仔细看还有一点淡蓝,从上往下颜色的过渡很是完美,最上层撒上一点点柠檬沫,再插上一把小伞,仿佛夏天的沙滩,又添上了一些梦幻的色彩。

颜色看起来不错,应该还会好一些吧,味道差不了多少,美观,美观已经有了,味道哪怕稍微差一点也行,名字叫什么,梦幻沙滩?听起来没有什么特点,算了,先尝试了再说吧,想到这里,音速端起了那一杯鸡尾酒,浅尝一口,淡淡的甜味,丝滑,没有任何粘稠,在甜味之后就是短暂的回甘。

在表层的甜味下去之后,就是中层的酒味,沿着甜味一同涌上来,充斥了她的口腔,一时间,酒的味道在她的大脑之中扩散开来,带来了微醺感,不过这个时候的她还是清醒的,甜味,酒味,两种层次叠加在一起,只差最后一个味道收尾。

于是,最底层的味道也慢慢升了上来,那是一种冰凉而微苦的味道,在甜和酒的味道的笼罩下,这一份底层的味道让音速的思维缓慢了下来,也让她的理智清醒了,本来的微醺也压了下去,音速把差不多空了的酒杯放在桌面上,呼出一口气。

这一杯酒算是完成了,只需要最后调整一下微量的配比,调整一下颜色的过渡,最后找一个合适的酒杯,还有合适的装饰,杯口应该可以抹一些盐,用柠檬汁沾上盐,可以模拟出一种下雪般的景色,夏日和冬日交错起来,应该也能够交错出别样的景色。

这时候,门口的风铃响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她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不过也差不多该想起来了。

少年推开酒馆的门,把落在头上的雪拍掉,把雨伞放在门口,这个时候音速才发现酒馆外面下雪了,是细雪,用雨伞也很难遮住,少年一路走到吧台前,在音速的面前坐下,随后,解下腰间的挂扣,把两把鹤翅刀放在了桌面上。

“我回来了。”少年说着,把鹤翅刀往前一推,推到了音速的面前。

二分之一的灵魂回到了鹤翅刀之内,在短暂的交融之中,音速看见了少年的容颜,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想起来了,想起来在梦中自己忘记了什么,一切的思绪都理清楚了,而这也意味着这一场梦即将结束,在醒来之前,音速还能够说几句话。

“好久不见。”音速说着,接过了鹤翅刀。

“……对不起,姐。”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音速说着,从一旁接了一杯柠檬水,放在了少年面前,“喝水吧,Negroni的材料没有了,少喝点酒。”

“姐,你桌子上的酒杯都还没有收起来。”

“我年纪比你大。”

少年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然后便一段长久的沉默。

“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许久之后,音速开口问道。

“不清楚,我只是二分之一,如果不是你那只钢笔的墨水把我喊醒,我应该还在睡吧。”少年摇了摇头,“现在时间也到了,我该回去了,伤害你的人已经被我处理好了,我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那两位女性,你的朋友那里。”

“谢谢。”

“……这倒是不用,看见姐你现在有了新的朋友,我很高兴。”包子将那一杯柠檬水一饮而尽,“不过这个地方能尽早离开就赶紧离开吧,很快这里就要变天了。”

“……是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他的身影也在这时候开始慢慢溃散。

“还有机会再见面吗?”音速问道。

“会有的。”少年应声道,“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而现在梦也应该醒了。

音速睁开眼,她正瘫坐在地上,后背倚靠在古朴的墙壁上,后脑勺的疼痛感还停留着,在她的身旁,放着两把鹤翅刀,而在她的右手边,还有一把界明刀,麋鹿的界明刀。

天空是黑色的,一片寂静。

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站起身,两把鹤翅刀挂在腰间,界明刀拎在手中。

麋鹿在她的身旁站立着,仰起头,看向天空,但是又紧接着把头垂了下来。

“走了。”麋鹿说,“白门开了,该回九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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