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白痴一词放着不管,那么来想一想吧,究竟是这家伙的脑袋坏掉了,还是我们的国家到此为止了呢——当然是不可能思考这种事情的。
“啊啊,果然还是报警吧。”方斯摆出笑嘻嘻的表情。
“真的是很无聊的人呢,你。”对方好像也生气了的样子,“而且,这个已经不是人类了啊。当然这并非是指生物学或者解剖学上的意义,而是除此之外的部分完全就不是人类,你不是也亲身感受了吗?”
少女像是感到无趣般这么说道。就像是在深夜加班一样,少女抓紧了挂在路灯柱子上作为缓冲的橡胶。
方斯焦躁起来,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总觉得只要松开那根缓冲的话这个地方马上就会发生杀人事件了。
“等、所以说叫你等下啊!别这么随意地杀人啊笨蛋!”
“……我,对于你不是杀人魔这件事感到十分遗憾。”少女眯起眼,话里一股想要顺手收拾了方斯的味道,“真是奇怪的人啊,要是责难电视机另一头的战争还好说,明明你自己都差点被杀了。”
少女像是感到无趣般看了下王婉。
“……即便如此也一样。”
“你明明被这东西的笑容所骗了。” 少女看着全身无力、失去意识的王婉道。
“……即便如此也一样。”
“要是放着不管的话死者还会增多的。”
“即便如此也一样!”方斯斩钉截铁地断言道。“知道吗,别给我觉得杀人是件随便的事情!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管有着怎样的理由或者没有理由这种东西也好,别给我觉得杀人是件随便的事情!你个笨蛋!”
“不过我所杀的并非是人类。”
“才不是这回事吧!”
“……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愤怒到这种地步?虽然感觉不太可能,你该不会是想瞎说对这个东西一见钟情了吧?”
“啊——真是的——吵死了——啊,阻止杀人需要那么伟大的理由么!”
为什么?传来这样的目光。 不知怎的方斯好像真的有些火大了,接下来的一句话便是“不能杀人”这件事的理由。
他明白这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是致命性的,但即使要背负着致命的伤口也想说服眼前的少女,现在的他就是产生了这样的心情。
“死了就好的人是不存在的吧,你个白痴!”
真是的,一边想着身为想自杀的人为啥要说这种话啊,方斯一心一意地向眼前的少女质问道:“死了就好的人是不存在的吧!”
方斯再次喊出恐怕与深夜无客的牛肉盖浇饭店世界第一不相称的台词,像是在睡觉的打工者移开了视线,大概是觉得碰上麻烦的醉鬼了吧?
嘛虽说在开始点菜前就突然说出这种话的方斯也有责任。
“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厉害的发色啊,白色什么的。”
“对于现在的社会而言,这是那么稀奇的事情吗?我只是根据季节来染上不同的颜色,也有选择橙色或绿色的日子。”
“……那个,没考虑过对头发会有什么伤害吗?”
少女没有回答方斯的问题。
像是要重振精神一样,方斯换了个话题说道。“总之先来一碗吧,你呢?”
“水。”
一旁醒来被问到的王婉啪叽一下地冻住了,将“言简意赅和即时回应”的待客礼仪抛在一边只是一个劲地浮现出谄笑,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回路被破坏了。
觉得对方有些可怜的方斯总之先说了句“给这家伙也来一碗”,王婉的表情立刻就像找到了救世主一样。
“好像感觉良好地坏掉了呢。”少女看着如此拘谨的王婉吐槽道。
“紧张?才没紧沾啊,嗯,果然因为一直发生奇怪的事情让螺丝松掉了吧我,和杀人魔一起到牛肉盖浇饭店什么的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
以为少女说自己的方斯赶忙答道。
但是,自己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少女和王婉并非同类,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而少女沉默了两秒。
“……邀请女性去拉面店?在深夜这种时间段是将我排除在女性之外来考虑的么?”
“哈?大冷天留着衬衫,大衣都不穿的女人在说什么呢。”
说着,方斯突然被自己的话噎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自己把这样的年下臭小鬼杀人魔当作女人了吗。
“……制服杀人犯的高强度运动很热。”
“……”
不想承认,总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败给她了,“话说,你这家伙为什么会想要去杀人啊,‘杀了也好’和‘杀下试试看’是完全不同的吧。”
没错,就算是被谁“公认”、得到了“许可”,要是本人不想杀就不会有人死去。
说起来少女的行动也挺含糊的,在公园被捉住的王婉也只是被胶带绑住就这么弃置在长椅上了。 说不定这种事情是不能去询问的,要是想对不明正体的杀人姬深入了解的话或许会危及性命,但即便如此方斯也没有收回自己的话,他并不想收回自己的话。
他是想要自杀的人,是寻找着死亡的意义、将死亡作为一种成就的人。
而这样的方斯,并不希望有人因为类似“仅仅凭借陌生人的一言而决定生死”这种程度的无聊理由来杀人。
“……不对。”
“怎么了?”
不对,方斯想道。这种事情在自己成为自杀志愿者之前就已经放弃了吧,他能够这样断言道。
所以这应该和自己决定去死的事情没关系,不过,这样一来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方斯忽然顿住了。
……也就是说,什么啊,我只是不愿意王婉被杀吗,还是说也无法忍受这个少女杀人呢。
“请不要擅自发怒,你是精神分裂症吗?要的餐点也上来了的说。”
一看,确实已经在方斯面前摆着了。瞧了瞧打工妹的脸,她不知为何像是脚抽筋了似的抖了一下。
“那么,杀人的理由是规定不能说的吗?”
“我并不为我的理由感到抱歉,即使没有报酬也不会轻视这份工作。”她一边往牛肉盖浇饭上洒着红姜,“这样吧,我们来玩游戏。互相发起询问,回答的一方一定要实话实说……嘛,只要不是撒谎的话说什么都行。”
“……说什么都行算啥啊,真相这种东西是只有一个的吧。”
“柯南吗你是?举个例子,‘明天是阴天’和‘二十四小时以后不会放晴’哪边都是真相对吧?我是说来玩这种文字游戏吧,白痴。”
看来还是很在意自己被叫做白痴的事情,她那副用一次性筷子唰唰地刺着变红的牛肉盖浇饭的样子,要是套上【杀人姬】的头衔还真有点可怕。
“那么我先开始了。”
“什、好狡猾!”
“先说者为胜,白痴。首先,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可不想用杀人姬什么的来自报家门的说,方斯,请多指教,你这家伙呢?”
“杀姬,请写作杀手姬。”
“怎么想都是假名吧!”
“名字是对个体的称呼,我认为狗与Dog就是指同一事物的不同语言。”
“……强词夺理大魔王。”
“就算提出抗议也不会被理睬的所以进行下个询问,准备好。”
“等、等下!这次是我来问了吧!”
“你的询问已经结束了哦,‘你这家伙呢?’……真是有够无聊的问题。”
“……强词夺理第六天魔王。”
“请别把我叫得像织田信长一样,先不管他的言行如何首先我是个女性。”她呜啊呜啊地把牛肉往嘴里送,“那么开始第二问,你有秘密呢。”
“……”
不知为何方斯笑了,“嗯,没有秘密的人,根本就不是人类了嘛。那么,这次就轮到我了,”
说着方斯看向杀姬。
“啊,抱歉。柜台那边的碗里应该有自助选择的凉菜,能帮我拿一个来就帮大忙了。”少女忽然道。
“啊?无所谓不过你这家伙要付钱哦,凉菜也有牛蒡啊凉拌卷心菜啊各种各样的你要哪个?色拉调料也有——”
五花八门的。
说到这,方斯猛地停了下来。
“请给我牛蒡的凉拌菜与日式色拉调料,这是对问题的回答。” 杀姬莞尔一笑,不由得让人觉得很可爱。“那么接下来是我的询问。”
“……”
方斯把五香粉的瓶子拿在手上露出笑嘻嘻的表情,“来,说‘啊——’?”
“等……请住手这样很恶心!”
“……”方斯恢复认真的表情,“切,要是问你在干什么的话就能结束了。”
“我是不会上这种明显的当的……那个台词也是诱导对吧?”
双重陷阱是很卑鄙的,说着杀姬露出留有余裕的笑容,方斯也再次回以得意的微笑。“没错,这也是诱导,这样你的回合就结束了吧?”“对,我的回合结束了,那么我回答完这个问题开始下一个询问。”
嗞当,方斯的背后貌似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那么开始,说真的,你所抱有的最大秘密是什么?”
“……”
方斯觉得能蒙混过去,最大指的是对本人而言的最大,所以中学时在体育馆里第一次被女孩子冷遇的事情,或者小学时在林间学校和几个朋友一起第一次碰到被丢弃的工口本的事情,随便想想“最大”这词就能回忆起各种各样的事情,至少也能用“每个都是最大的”来搪塞过去。
“手腕的伤哦。”
但是,方斯这么回答了。要说不仅是过去就连现在也拥有的话就只有这个了,不,就算没有这种文字游戏也应该这么回答的。
方斯的筷子停了下来。
“手腕的伤,这意味着什么应该知道吧。自杀,我是自杀志愿者。但是很可笑吧,我不管做什么都死不了,就是这种体质。手腕也割了上吊也上了一整罐的药也喝下去了,就算这样还是死不了的我到底算什么生物啊,真的。”
与此相对,杀姬却没有停下筷子。“……唔,问下理由。”
“喂,轮到我了。”
“这意味着什么应该知道吧,但是很可笑吧,到底算什么生物啊,你已经提出了三个问题,应该受到惩罚的是你。”
“知~道啦。”
方斯呼出一大口气,他在紧张。自己要死的理由,换言之就是自己的全部了,要是被当做躺在公园里的尸体对待的话,自己就没办法再提起精神了吧。
但是,他在心底里却期盼有人能听一听,接道:
“杀……杀了人。”
杀人姬的眼睛,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确实如同冻住一般眯紧了。
“你知道我在身为自杀志愿者之前先是‘无法死去的体质’的吧,说起来还真是一路胡来地走过来了呢。嘛,也不是说打架什么的,想要普通地生活下去就已经很危险了,还坐在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上面笑嘻嘻地看着电视,就是这样毫无危机感地过着日子。反正不会死嘛,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死。”
杀人姬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无言地搅拌着牛肉盖浇饭。
“就在那个时候,应该是上了高中后不久吧,和平时一样上学的时候,稀里糊涂的有辆车冲了过来。嘛,因为是早上所以应该不是醉鬼而是在打瞌睡吧,不过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死不了嘛。”
“……那么,被杀的是指那位驾驶员吗?”
“我还没结束回答呢。”
“那就抵消掉你所犯下的三个询问中的一个。”
“好狡猾,嘛算了。不,驾驶员没有死啦,然后我当然也平安无事……因为有个跑过来救我的,真正的笨蛋。”
咕,他稍稍咬紧了嘴唇。
“明白吧?我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死,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站在原地的。擅自跑到别人跟前然后擅自被撞飞什么的,这不是名副其实的笨蛋么。”
杀姬再次倒了点红姜。“因为我而死的,所以才说是自己杀的吗?”杀姬闭起一只眼,“顺带一提‘明白吧’也属于一个询问请不要介意。”
“不是,才不是这种无聊的意思,要是干净利落得死了的话,我大概也会更好受一点吧。”方斯像是死死地瞪着什么一样,“那家伙,那个笨蛋啊,右手和左脚被分别切断,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啊。”
“……难道说,你,把那个人——”
“这样之前的询问就还清了,杀姬。……不,不是这样,我没有去杀的理由,那家伙就连怨言或者赔偿金也没有提出来,所以才说这是最差劲的结局啊。”
明白了吧? 被犯下罪恶的意识所折磨、变得疑神疑鬼,总之是自己的错所以觉得一定要道歉而忍受着胃袋传来的剧烈疼痛进入病房时,眼前出现的竟是这样的地狱。
“嗨~来了来了好慢呢!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要是能说着“都是你的错”来诅咒自己的话就能被拯救了,要是能对自己抱有恨之入骨的杀意就能被救赎了。
“嗯?说对不起是为什么?” 但是,对方却带着无上的幸福对自己笑了。“那种事情怎样都好,来玩游戏吧游戏。”
以被切断了一只手和一只脚,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床上、就连动也动不了的身体。 即便如此,片刻也没有躲避目光的少女依然率直地信任自己。“等等要去哪儿啊,已经要回去了吗?喂给我说‘下次会带甜瓜来的’啊!”
所以,自己逃走了。
这并不是因为失去手足的少女太过坚强,而是不能原谅自己软弱到无法信任对方的地步,明明把他人推进这样的地狱却还要悠闲生活,他对这样的自己无法再抱有自信了。
“……你真是意志坚定啊,虽说只有方向搞错了。”
“……?”
“要是对世界抱有不满的话,像你这样赶紧自行了断的确是正确的做法,不过像我们这样的类型却做不到这一点。即使对世界已经绝望还想要勉强生存下去的话,其结果就是会演变成杀戮。”
“没错,不过我觉得你那边水平更高就是了。将某人的梦想与未来连根抢走,从正面承受由此带来的罪恶,即便如此也想要活下去,我可没有那么强大啊。”
“……是这样吗。”
“虽说无论哪边都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
“两方极端到这个地步的事情也很少见呢。”
这么说着,杀姬以几乎看不见的幅度轻轻地露出微笑。
终于开始吃牛肉盖浇饭的方斯这么想道。
果然还是应该问的。无视因为听到不同次元的话而僵在原地的盖浇饭店打工妹,方斯做了一下深呼吸。这是最开始就决定的,唯一的问题,那是。“为什么要杀人啊?”
“虽然说到底我在杀的并非人类,不过就把那个分为人类来回答吧。”
杀姬毫无踌躇地流畅回答道,她没有任何紧张的样子,果然和方斯不同,那个理由没有任何需要抱歉的因素吧,一定。
或者说,这是对老实说出了理由的方斯应有的敬意吗。
咚,杀姬把筷子插在牛肉盖浇饭的中央。
“你,能相信有幽灵的存在吗?”
“不……话说刚才的算询问吧?”
“是的,以此回答,你的回合已经结束了请别介意。对于我能否相信这个问题,无法做出yes或no的回答。”
“?”
“……有一次,我看到过。”
这么说着的杀姬眯起了眼睛,与其说是在谈幽灵,她的表情更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一般。“我所杀过的,仅仅一个人类,那是和一直在杀的有所不同、真真正正的人类。因为失误而杀掉了,那个人。”
杀姬如同歌唱着一般说道,“看错了,也说不定。意外,或许是被追到那种地步了。不过,要是现在还真的作为幽灵而存在的话,我……”
就会得到救赎了。
杀姬如同孩子般喃喃道。
那一定是对于少女而言很重要的人吧,而且还是与自己的意愿无关、失手所杀的。
虽然不知道是在什么情况下杀了谁,不过方斯觉得这种事情是不能问的吧。
所以,比起过去方斯还是宁愿思考未来。
杀姬是这么说的,自己杀了人的事实无法改变,但若是死了之后并未终结,那个人在那里也能获得幸福的话,自己也会稍微得到救赎吧。
所以,才选择杀戮的吗。
“……我只遇到了一次。虽然无数次准备了同样的条件,但那样的东西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才进行实验,要是还有其他人类的幽灵存在的话,那么就能证明那个人也一定作为幽灵存在着。”
因为是实验,所以不断重复。因为是实验,所以也有中途停止的时候。因为方斯的一句话而决定了人的生死。原来是有着这样的理由。
“……混账。”
所以,方斯喃喃道。“一边感受着杀人的痛苦,一边承受着让重要之人死去的痛苦,为什么还能这么说啊。”
“我应该说过了,为了实验。”
“就算说是实验,也有其他方法的吧。”
“是的,所以我从数个方法中选择了这种做法,因为我和杀人这种事情比较合适。”
方斯的话语停止了。
幽灵到底存不存在,应该是有很多其他的调查方法的,特地一直采取这种回想起自己的心理阴影的方法什么的……
“啊,请不要误会,我和你是不同的生物。”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方斯想道。“你和我不一样,还有可以受到救赎的机会。”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却无法这么想。 因为,说到底,这位雪色头发的少女一直用这种方式牢记着心理阴影,只是为了永远不让自己忘记那位最重要的人,就算唯独方法错了,杀姬本质上也是在为了寻求救赎而行动。
“……和我一起聊过这么长的时间的人,你一定是第二个吧。”
虽然只是些在牛肉盖浇饭店说的废话,却对此展露微笑地这么说着的、一名白色头发的少女。 要说有什么错了的话,也一定是指连这种单纯的事情也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错了。
但是,一旦注意到就不得不告诉她了,方斯这么想道:“别感冒了啊,要注意夜路啊,别杀人啊,大冷天记得穿保暖的衣服啊。”
“句子里到处都混进杂音了,杂音太多原来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了哦。出什么事的话请叫我,你看上去至少还有让我赶去救的价值。”
“哈,正值叛逆期的家伙别装什么保护者啦。你这块案板,虽然目测可能不太准,不过该不会胸部只有73吧,比我胸部还要平怎么行?应该不会有什么其实你是男孩子这样的冲击性展开吧。”
“真失礼,我是76。”
“……”
“……那个,想订正一下。大概,78吧。”
“……”
将目光放远的方斯仰望夜空,“啊,是天鹅座。”
“……bashijiu?”
砰砰,方斯拍着杀姬的双肩。
“想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