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临江,有龙镇。
夏七撑着一把蓝色的油纸伞,轻悄悄的走过街道,在无数惊艳的目光中,她看向前方的李家小院,眉宇间满满皆是期待,只不过她察觉到院里还有其他人,于是放缓脚步好奇窥探。
“是你救了我吗?”
刚刚醒来的李布衣,靠坐在家中廊道的栏杆上,身边立着把带鞘的小陌刀,两只小白狼一只蜷在他腿上,一只用小爪子挂在他的肩上,使得他隐约记得应该好像似乎还有另一个人。
大概是女人。
“当然…不是。”
已经三十八岁的寒烟冷,搬着小凳子坐在池塘边,一捧刀横放腿上一抄鱼竿甩出去,顺势瞟了眼边上的李布衣,有点尴尬。
邻居说这厮三天前就已经被送了回来。
可前前后后失踪了将近半月,昨天大伙还在灵堂哭得贼啦爽。
着实是不好开口,总之先让大伙闭嘴了,灵堂不急拆,做大哥的先来瞅瞅是人是鬼还是仙。
“那天晚上,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找了…足足半个时辰。”
“辛苦。”李布衣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他至今都还迷迷糊糊的,特别是后颈这一块又酸又麻,于是他逐渐想起来,那个女人劈了他几十记掌刀。
还有双蓝色的眼睛。
“看能不能想起来吧。”
寒烟冷做大哥很多年了,有时兄弟们只是眼神一晃,他就知道是在想女人,所以他轻咳了一下试图打破尴尬:“邻居说没瞧见人长什么样,但对方穿着蓝衣裳,腿有临江那么长,两米高的墙抱着你就迈进来了……大概是没见过仙人吧?”
“总之你想想清楚,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枭帮理应酬谢。”
这么说你懂了吧?
从今往后你就是枭帮的人了。
虽说大伙老早就认下你了,可你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打架你不出现,这也不怪大伙对吧?
“蓝衣仙人…”李布衣忍不住勾起嘴角,虽说具体印象还是很模糊,但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很享受,以至于眼神中都带了点醉意:“想起来了,那个女人的眼睛和夏七一样,然后我就见到了夏七……软软的,白白的,两只麻花辫,两只蓝色的眼睛…”
“还能是一只眼不成?麻花辫…小时候吧那是?都多少年了还念着。”
寒烟冷暗暗摇头,他很清楚,这兄弟什么都好,有原则有主见武功高重情义还他娘的爱帮老奶奶推摊车,搞得大伙都不好管人收保护费。
也就是这点不好,别人的原则是活的这厮的原则是死的,就是认准的蠢事儿到死它都不会变。
也不想想,十一年过去了,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几年雨婆她孙女肉眼可见的胖圆乎球了。
“嗯?长大了?”
忽然寒烟冷回过头来,一幅我已看透红尘玄机的样子惊道:“该不会真是姓夏的救了你吧!睹物思情睹人思人,瞅着你嫂我天天梦她梦到都快吐了……”
说着他猛一回头看向大门口,然后瞅回泛起涟漪的池塘疑惑了半晌:“怎么好像有人盯着……嘿我也没放饵啊?”
“只是梦吗?”李布衣也看向池塘,那是他亲手开的地,通的水,依着记忆重金买来的七彩锦鲤,因为某七曾说过喜欢很喜欢。
不单单是池子。
整个温馨小宅院到处都有他的心意。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以往练功累到筋疲力尽,或者受伤过重的时候,他总会看到夏七突然的归来,在家里肆意的玩耍,取笑他这点程度都坚持不下来,于是他又咬紧牙关爬起来,继续练,继续往前走。
他要证明给她看。
他会好好活到那一天,看着她在万众瞩目中推开仙门的那一天。
或许这一天到老也看不到。
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再表明心意。
但只要有她的影子陪伴在身边,他就不会放弃。
所以他柔着眼神看向忽然出现在门外的蓝色身影,虽然很遗憾只是影子幻觉,但还是很幸福很欣慰了:“你来了……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么一切或许都只是一场梦,以往练功累了我也会看到她,当时又伤得很重,可能是错把别人看成她了……”
早在他说‘你来了’的时候。
寒烟冷已经数次扭头,他先是疑惑的看向李布衣,再顺着这小子的目光往门外看,意外发现真有个女人站在那的时候,他那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就释然了,可很快他又看回李布衣,惊觉这小子还是跟做梦一样念着,于是他猛地再看门外揉了揉眼睛,是真人没错啊!?
呀哈?
是我太多余?
还是我该配合你演下去?
“你看得到她吗?”
李布衣也发现了点什么,他蹙了蹙眉头,不太确定的问了句。
寒烟冷则是非常凝重的捏住了下巴,这个世纪难题他这辈子都没有碰到过,因为门外那女人她也一动不动,似乎是早早的就开始配合着做梦中人了。
呵~
女人!
你小看了我兄弟的深情!
这小子可是从七岁就开始单相思!
“没有。”寒烟冷甚至站起来假装往门外重重的看,然后再回头耸起肩来再确定:“门外没人,你可能是瞎了。”
“是嘛,瞎得好。”李布衣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开心过,他情不自禁的傻乐,但也有点不太敢动,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晃神门外的身影就会消失:“好像清晰了许多……原来,她长大后是这个样子~”
来了!
寒烟冷脱口而出:“什么样子?”
李布衣不假思索:“眼睛比小时候更好看了,鼻子也好巧,粉唇儿亮,唔麻花辫没有了,真是随性的丫头,头发也不绑就披着,哦左耳上有只小银凤,真不错,还是长成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了。”
“她比你大吧你管人叫丫头?”寒烟冷摸着一臂的鸡皮疙瘩顺势回头,瞄见门外的女人甚至来回走了两步,非常刻意的炫耀了一下白皙修长的几根手指。
他看懂了,于是满脸好奇的再问:“然后呢?长高没有?合心意不?”
“然后…”李布衣忽然摸住下巴,带着点凝重的感觉说道:“高是长得挺高,身材也不错,但不行,还是瘦了,想必是在浮宫修炼太辛苦了,你有法子给浮宫捎信不?给她捎两头牛过去。”
“你家信和牛是一回事儿?”寒烟冷差点被逗乐,可作为大哥他总归是见惯了风浪,所以他以极快的速度瞄着那女人脸上的笑,还有羞,他又懂了。
呵~
女人!
心里高兴坏了吧?
要换做别人你真等不到这临门一嘴。
忽然寒烟冷叹息摇头,一幅惋惜的样子去到李布衣身边,顺手搂住这兄弟的肩看向门外:“兄弟啊,别的不管那么多,就按着你的心情大哥问你,你想娶她不?”
咔的一声。
忽然有哪儿的地板被踩碎。
但李布衣没听见,他对这个问题已经自问了十多年,所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要送走那幻觉一样大声喊着:“夏七!!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这辈子不行下辈子也……”
“好~”忽然门外的人娇声答应。
李布衣的喊话被杀在嘴里,表情也在瞬间快速变化,最终他又吸了一口气:“夏七!!嫁给……”
“好~~~~”门外的人她又答应!
李布衣默默的合上嘴,扭头看向身边的寒烟冷,发现这帮主大哥他来回挑眉,一幅你不信我可以给你两巴掌的可恶眼神。
“嗷嗷!!”俩狼儿这时才屁颠屁颠的往过跑,真就扑到门外蹭住人家的脚,来回蹭,摇着尾巴乱蹭。
你们也可恶!
不要脸!
李布衣早已憋得老脸通红,他再蠢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即便回过神来了他也还是无法轻易相信,甚至心里还强行暗示自己这才是一场梦。
怎么可能呢?
周天域远在数十万里外,而且浮宫是什么地方,那是随随便便能来回的地方吗?
仙家修炼一闭关就是几十年上百年,这才过去多久?
十年?
十五年了!
提莫的已经分开十五年了!
“喂老弟,你该不会真要我给你两…”
寒烟冷刚搓着手蓄力准备,谁知道身边忽然蓦的一下窜出去一道身影,给他掀得差点一头栽下去。
下一刻。
那厮在门前急刹车,顿时变出一幅伸着手迈着腿,想靠近想抱过去但又不敢的扭扭捏捏的娘炮样子,给他急得浑身难受想喊点什么催促一下,然而…
李布衣忽然发难,他铁足心跟要抱碎空气一样,一把将原本还含着羞笑的夏七瞬间勒出一个惊悚吓死的表情。
“呜轻点,疼~”
“啊?哦,呃,抱歉,嗯。”
“没让你退开呀~”
“哦,那,那我能抱你不?”
“现在才问呀?刚才怎么不问?现在为什么不抱?”
“就…”李布衣扭捏了一下,眼神勾着瞄了眼,于是胆气腾的一下又冒出来,死就死的轻轻抱了过去。
半晌。
感受着依偎在怀里的娇躯。
他再不说点什么的话心脏可能会炸:“真,是你?”
夏七噙起微笑,但没敢抬头,她早就已经羞到想死的地步,但刚才第一抱差点给她勒断,给她定了定心神的同时,也让她更好的拿出了自己练习了三天的绝对温柔:“你问的,是谁哦?”
李布衣张了张口,平时念叨的七儿七儿那是张口就来,但这会忽然就有点难以启齿。
因为他忽然想到,俩人分开了十五年,分开那年才十二岁十四岁都还小,彼此也都没有表白过,而现在……如此搂搂抱抱未免有些过分亲密。
是啊好多事情都还没问清楚,还有好多话都还没有说明白,她怎么会在这,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她这次回来待多久为了什么,她是怎么看我的…
不会吧?
她不会不喜欢我抱她吧?
她不会是顾及我的感受她才不躲的吧?
她可是仙人啊?
是不是我一时冲动忘乎所以一厢情愿又得寸进尺?
不行必须得确定清楚!
寒烟冷在后方咬碎了手指甲,清楚的看到了李布衣眉宇间的犹豫并且猜到了他的一切想法。
所以他忽然冷静下来,转头就开始盘算着众筹办婚礼。
“夏七。”
“嗯~”
“嫁给我吧?”
“嗯!”
“……我变化这么大,你真认得我吗你就点头?”
“当然认得!哪像你呀,还要在那里一点点的认才认出来,说不定我不等着你直接进门,你可能会把我当成别人哦?”
“那不能,那不能,总能认出来的……那你说我是谁?”
“咦~~你好幼稚~”
“你知道你就说呗?”
“那~~相公?”
“…”
“夫君?”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知道了…”
“布衣布衣,掉沟里的小~布~衣~”
“啊老寒快杀了我!”
寒烟冷早就不见了,翻墙跑当铺当玉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