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不止。
细密的雨线自高空落下，在积水滩里溅起水花转瞬即逝。
杨宇看着雨水冲刷兽族士兵的轻甲，雨滴打在金属上渲染开来一层层不断冲刷着附着的尘埃，将它们冲入突出间的缝隙。
他走出房屋不过几秒就有兽族士兵围向了他，他在楼梯边看着雨里的士兵，面无表情。
“能借过吗？”他盯着为首的兽族，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和我们走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为首的兽族看了一眼杨宇锋锐的眼神，淡淡地说。
杨宇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了上前，天空密布的乌云间似乎有隐约的雷声传出，兽族也因为他的举动握住了兵器随时准备防御。
他就这么穿过了包围他的人群，兽族还是保持着握住武器的姿势，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路过最后一名兽族，打了一个响指，所有包围他的兽族皆尽倒下。
【幻境】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侵入了身边兽族的精神里，他们沉沦在彼此的噩梦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幻境消散伴随着他们精神的崩溃。
雨水开始打在杨宇的身上，他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头发因为雨水的缘故贴在了额头上，凉意传遍他的全身。
街道的各个角落还有在搜寻留城者的兽族士兵，他把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最快，开始在城市里奔跑起来。
......
【乌托邦】已经被兽族所攻陷，没能离开城市的居民纷纷被兽族士兵带领着前往某个地方。
杨宇躲在街角看到一家四口正被兽族往房屋保存完好的一块区域走去。一家四口除了身上因雨淋湿外并没有遭到什么虐待的迹象，丈夫拉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孩子，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兽族士兵，兽族则不闻不问。
“你们这些刽子手会遭报应的!”男人大喊，妻子则在拉着他的衣角示意。
把身子缩回，这已经是他看到的不下于第五批了，脚步轻盈踏过坍塌的墙角，风元素将他托起，他来到另一片区域，拐角遇到巡逻的兽族。
“你......”
瞬间反应过来，杨宇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兽族甚至连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宇一记勾拳命中上颚，撞倒在了消防栓边。
他很烦躁，下雨天里想要去追忆一个人，而这种追忆却一直在被打断。
他快成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交叉的路口。
“嗯？”一名兽族士兵像是察觉到了异样，突然回头，可他看到的只不过是空荡而压抑的街道。
“怎么了？”在前面的士兵见他停下脚步，回头发问。
“没...没什么，刚刚好像有人从后面走过去。”
“你的错觉吧。毕竟第一次见到神使一箭贯穿城市大家都变得有点过于敏感了。”前面的兽族安慰着他。
“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
“快点吧，还要把市民从这些地方找出来呢。”
“是......”
紧接着前面的兽族士兵听到了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回过头时跟着他的兽族已经倒在了地上，头部不断流出鲜血。
“什——”
他也说不出话了。
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杨宇锁住，呼吸不畅让他感到眼前的视野在飞速变暗，杨宇将他的头砸向了墙面，他顺着墙壁滑下，头部在墙上留下血痕。
杨宇站在了两人面前，他偷听了两人的对话。神使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他们找到的市民似乎都被集中到了一个区域里。
他们接下来打算干些什么？
雨下得更大了，兽族士兵们的动作变得更加匆忙，杨宇来回闪避着不被发现，慢慢靠近了废墟区域。
沿途躲过不少巡逻队，但也免不了正面冲突的时刻。他的内心很乱，被幻境放倒或是被剑舞和元素冲击击伤的兽族不计其数。
因为建筑物残块的介入这里的地形变得更加不规整，派遣的兽族士兵也较为分散。
他站在因钢筋断裂而坠下的楼板后面错开了往回赶路的兽族。
“这座城市终于被毁掉了啊，可是到头来我爷爷还是没能回到这里。”
其中一名士兵叹了口气。
“我父亲原来住在【康普斯图】，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有没有夺回来......”
【康普斯图】是人类在三族合约上获得的土地，现在看来不光是【乌托邦】，兽族很可能已经和人族与森精全面开战了。
杨宇皱眉。
“安格鲁呢？”
“那家伙还有一点地方没探查好，让我们在前面等他。”
“哎，那个家伙一直都这么磨蹭，还长得很奇葩，完全没有等他的欲望。”
“真能拖后腿，等会儿人类反攻的话他估计只能等死吧？”
杨宇从楼板的另一侧走了进去，留下了几个还在互相搭话的士兵。
再深入一点遇到兽族士兵的频率降低了很多，他几乎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了废墟上。
他还记得这里是【乌托邦】最繁华的城区之一，地上除了碎石还有不少碎袋的食物或是数码家电的零件。
不少地方还有血迹，雨水渗入碎块之间的缝隙里传来灌水的声音，他不清楚这些石块房板下是否还有幸存者。
但他这种情况下就算有幸存者自己也无能为力。
他握紧了拳头。
“——呜......”在他继续往前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哭泣的声音。
“那里怎么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着哭声的来源跑去，越来越近，自己的内心也在越来越忐忑。
——然后，跨过最后一片房板，他看到了一名小女孩被困在了一块天花板下面，她的下半身留在了废墟下，她正在拼命挣扎着。
一名兽族站在她面前，一手托住天花板，一手拿起了他的大型重器。
他的手看着像是在随意地摇晃着天花板，挤压着女孩的器官，女孩的哭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心裂肺。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察觉到杨宇，重器似乎对准了女孩的头部。
兽族士兵的长相很猥琐，体型奇异，脸上皱纹纵横，还有不少伤痕。看起来他的眼里似乎闪着幽光，在他准备砸下重锤的时候他的嘴角突然勾起邪恶的笑容。
“没事的。等一下，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了。”他谈吐不清，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眼里的光更加强烈。
他要干什么!杨宇拼命地思索着，但是判断速度远远比不上他调整姿势挥下重锤的速度。
“嘿...嘿嘿......”
他笑得很懦弱很奇怪，像是被很多人欺负过后突然得到了本性的解放，就要从某件事情里获得快感那样。
不对!这个兽族有问题!
翻动右手，【时泽】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风元素加持，兽族的重锤举过头顶，他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前，毁灭之力在剑的前突中包裹了剑身，兽族只感觉自己的背后出现了让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随后——
“哗——”
【时泽】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看到单手剑从他的前胸穿了出来，鲜血沿着剑身飞速向下流淌。
“唔......”他的表情完全扭曲了，可自己的行为仍然没有停止，他无视了杨宇，手部青筋突出，随着重新用力血像是廉价的自来水一样猛地喷出。
“疯了吗？”杨宇有点焦急地看着落下的重锤。
“——哐当。”
血液飞溅。
不过不是小女孩的，而是兽族的。
重锤砸在了小女孩身边的大块水泥上，水泥龟裂出。
小女孩用一种害怕的眼神看着又重新笑了起来的兽族。
他的牙上满是鲜血，眼里闪动着回光返照般的光泽。
重锤的另一侧顶在了天花板上，兽族双手都按在了重锤的长柄上，【时泽】没有收回但他的血液依然在飞速流逝着，血溅在女孩的脸上，滴在地面上，雨还在下，把殷红的血液稀释冲向四周。
“你......”杨宇呆住了。
兽族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兽人叔叔——”小女孩哭着喊道。
手失去了力气，但是天花板被重锤顶住了，兽人吐出几口鲜血，看着女孩沾着血和泪的脸，欣慰地笑着——尽管他的笑现在比恐怖故事里的脸还要难看一百倍。
“没误伤到你......吧。”他身体痉挛，又吐出了几口鲜血，却仍然不忘救下女孩。
杨宇下意识地后退，一脸的不知所措。
兽族没有回头，好像他也失去了回头的力气。
“快趁我还有力气...的时候......救...她。”他说。
“我知道。”杨宇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连躲开都不躲开的!”
“为什么吗？因为我是士兵，不是杀人狂吧。”他苦笑着，“我...有义务保护市民，我们的敌人是对面的军队，而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杨宇低下了头，浑身在颤抖。
“可能我的样子...长得很难看吧，你这么突袭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在兵营里也被因此欺负过...更何况我们种族不同呢......”
“咳...咳咳。”他咳出血块，握住重锤的手逐渐松动了。
“救...救下她。”
兽族最后低下了头，浑身失去了力气，但他依旧保持着支撑重锤的姿势......
杨宇把小女孩抬起的时候小女孩满身是血，有她自己的，也有濒死兽族的。
她有点被吓坏了，满眼的泪。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杨宇和他手里的剑，对他有些许抵触，然后看向了跪地握住重锤的兽族。
“......为什么...一定要攻击兽族叔叔...大家一起快乐地生活不好吗？”
她像是在质问杨宇，但害怕还是超过了自己的其他情绪。
杨宇依然保持着缄默，雷电在云间隐没，他垂下的剑上血迹在被雨水冲刷殆尽，剑身却久久没有再被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