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艾林在水中鼓掌、手掌溅起水花：“刚才你不是还说不擅长一切运动，所以水中运动肯定也玩不来么？想不到你还藏着这么一手呢——看在让我大饱眼福的份上，我就忽略你让别人泡在洗脚水里的事了。”
“艾林，你做了什么？”
最初他还是平展开双臂，小心翼翼在水面上行走着——
可是这会子，随着内心的安定感越来越强，他已经开始在水面开始小跑起来。
无论他怎么在水面奔跑、也只会激起一圈圈涟漪，完全不会落入到水中。
他开始加速奔跑、甚至像是被忽悠了的智障一样在水面上大跳，也没有沉陷下去。
他忽然想起之前抱起艾林的时候，她的体重像是雪一样轻。
他现在的体重呢？是不是还在？
之前是否过于关注艾林的体重，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质量和密度也降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艾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能在水上行走？”
“哈啊。”艾林摊手：“在水上漂的是你，我现在可是浸泡在水中的，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你能在水中行走？这似乎是秘密，我到现在也没机会知道来着、也没法给你解释。”
“……”
他抓了一下心口——指甲嵌入到心口的白痕、能感觉到抓捏的微弱疼痛，以及心脏的跳动和体温也都留在掌心。
“好厉害、为什么大哥哥你能在水面上行走？”
“秘密——不过，等你长大一点之后我就告诉你。现在就学习这种技能、对你来说有点危险。”
“是吗，可是长大到底是多大呢？”
“唔、等到你上小学的时候怎么样？你上小学的第一个假期、我就把这个技能当作你的入学礼物送给你。”
“呜哇、大哥哥你还真狡猾——这是在诱骗小孩子好好学习？本来脑子里被塞满东西的感觉，已经让我恶心了，现在我竟然又有点期待上学了——”
他的拇指按揉着太阳穴、低吼了一声：“停下来！”
他这样的低吼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眩晕感和奇怪的幻视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范围内、只有泡在水中的艾林。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倏有些尴尬——
“啊、不是，刚才不是对着艾林你在吼的，是……”
是什么呢？对着自己脑子中乱七八糟纠结着的声音？
艾林——能明白么？这种幻听？
他的第一反应是——艾林一定能明白这种幻听是什么，她应该比他更能理解。
因此、他反而不应该告诉她——这会让她那内心中淤积着的他不了解的压力进一步加深。
“是——”他结巴了片刻、一道声音在他耳边旋绕。
“是我想知道这么漂在水上的状态该怎么停下来。”
所谓灵光一闪吗？好像还蛮实用的——
他立刻就照着这句话鹦鹉学舌。
“为什么要说两遍……”艾林手掬起一捧水，扬在她自己的头发上。
“两遍……？”
“啊——我知道了，你本来是想要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吧？不过啊——没用啦。”艾林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了、这个技能我没机会掌握么？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漂、也不知道怎么降下来。”
“……”
不过这倒是没什么关系——仰赖之前的灵光一闪，总算是把自己刚才像是躁狂症一样的低吼糊弄过去了。
“其实这个也好办、只要把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把血液和灵力都集中在大脑就好了。”
“欸——？”
苏瑾眨了眨眼睛：“啥……啥意思？血液、灵力集中在大脑？听不懂。太魔幻了、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艾林歪着脑袋：“我什么都没说啊？倒是你忽然提到灵力、血液什么的……也不要会了个水上漂、一只脚踏入非日常中，这么快就被中二病菌占据了大脑啊。”
不是你先说的么……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以前还是很讨厌《十二国记》动画版原创人物杉本优香的，觉得这个人认不清自己、又蠢又坏的，不过现在他好像有点能理解这个女人到底为了什么而疯了。
因为自己身上没有价值、自己平平无奇，身边却尽是些厉害的角色——和厉害的角色在一起，就会下意识把自己也当成是了不起的人物，强行在那些厉害的人身上找和自己的共同点，以此来证明自己也是有价值的。
那些“魔术”啊、“灵力”啊、“特殊的血”之类无论是艾林、还是琴姐——抑或是这里的两位女主人，赛特969的小护士们说都没什么关系——
可是，即使被这些天赋异禀之人环绕，他也依然是个普通人。
苏瑾学着她们的话语，随意就说那些神秘性的词语、确实很容易患上治不好的中二病——
“我明白了、谢谢艾林你的提醒。”
“呃……”
艾林一副齿轮啮合不上的样子，手撑在下巴上。
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提醒什么了来着……是不是起猛了、幻听了——？”
她把头浸在水中，吐了两口泡泡、猛地甩起头，脸和头发带起了一路水花——她则深吸了一口气，将氧气大量注入肺部。
苏瑾看着她自如的行动，想起了臂弯中轻雪般的重量——
抱在怀里甚至不如一袋大米更重、然而在水中看着她的动作却完全看不出她那么轻飘飘的质感。
她刚才是以什么姿态入水的？什么表情？在入水之后足部和腿部都有哪些动作？
他调动着自己的记忆、回想艾林刚才的模样——
“不不不、你就把大脑放空就行了，不需要那么面目狰狞。大脑放不放空和你的表情又没关系——”
艾林这么提醒着他、然后——
“我的表情很狰狞吗？”提醒着他的艾林双手拍了拍脸，将自己的嘴角摆出了微笑的弧度：“这回呢？”
“……”
唔、这是使用外力吸引他的注意，让他心情放松下来……吗。
不然怎么突然就讲起单口相声来了？
他还以为她是在提醒他表情不要太狰狞呢——不过、算了，他刚才眉头是蹙得有点厉害、唇似乎也抿起来了。
他尽量放松自己的表情、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睁开眼睛太难面对自己深层次的意识了、他不自觉就把眼睛闭上了——
吸、吸、呼——
很自然的，就和之前在地下室被捆绑的时候，琴姐第二次闯进来的时候看到他时他的呼吸频率一样了。
琴姐第二次闯进来的时候，他的大脑都开始宕机了——第一反应既不是继续把锁链挣开、也不是庆幸琴姐总算回来了——
苏瑾当时大脑的第一反应是“完蛋了”。
本来已经跑掉的琴姐却忽然调头折回来了、这种大好事，他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完蛋了”呢。
社死？可是在被束缚着的时候、为了减轻痛楚调整呼吸也不至于会社死啊——虽然之后琴姐在拨打医院电话的时候确实说了些很草生的话语——
此刻没有人打扰他、只有水声和雾气环绕着他——他什么都没想，又使用了那样的呼吸频率。
旋绕在周围温暖的水雾升腾而起、而他的意识却在下沉——通向更深层。
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自己与谁在一起——
在幽蓝的世界中行走着、脚步声回荡在他的耳畔——是踩在水面上的声音。
不过、他的肉体没有移动半步，这个事实却仍然留存在他的大脑。
正因为这份感知残留着、肉体和灵魂之间，产生了如此明显的的错位——
仿佛二者之间不是一个完全的整体、而是割裂的存在。
苏瑾在尽头看到了一扇门。
厚重的铁门——上面满是链和枷锁。
那些链子和枷锁看起来就像是之前艾林把他囚禁在地下室时使用的——质感、色彩都是相同的，甚至在奇怪的地方缀饰着布匹和纱料，这一点都是一致的。
也是他之前在艾林身边睡着的时候看到的那道能映出人影的银色的枷锁——只是这次他离它又更近了。
又是把记忆重新拼凑组合吗？
把实实在在的东西重新拼凑组合——
苏瑾抬起手、触碰着那道锁的时候，电流、还有锁头的灼热感刺激着他的手指。
他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果然是记忆的东拼西凑，那道锁上的电流流过指尖的时候，和艾林使用的电击枪击中他的身体时是一致的。
之前他的视野只停留在锁链上，在锁链上倒映着他的影子——
这一次他又更近了一步、那扇门在他的眼前。
洁净的银色——太过洁净，看起来像是白色一般。
在那扇门上，也映出一个银发的、身穿纯白衣衫的男子——
苏瑾默认了这扇门是干净得能映出人影的、那么那扇门上的影子肯定是自己的倒影。
何况那影子有着和他一样的头发、一样的五官。
可是——他告诉自己那是一扇能当镜子照的门扉——
他却还是问出了“你是谁——”
啊、不仅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现在终于连自己也忘记了么。
或许有这个原因吧、另外一点，则是他实在没办法把那道影子认知为他自己。
苏瑾是个少年、门上的影子却是个——青年。
外表没有明显改变的情况下，气质显然和他这个怂货完全不同，成熟得多也稳重得多——他甚至对这个长着自己五官的人产生了一种“这家伙很强啊”的感觉——
不是自恋的感知、完全是作为局外人做出的评价。
这是、之前那位樱小姐的“大叔笑话”引来的负面情绪吗？以及火怜小姐尖锐指出了他的脆弱与虚伪的时候叠合在一起，以至于让他看到了潜意识理想内塑造的、比他成熟得多，能够被艾林叫做“大哥哥”的成熟模样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