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艾林重复着这个字眼——
“您刚才说了、单纯是在‘同情’我的存在，而不是‘喜欢’。这也算是各类小说之中的常见台词了——‘同情’和‘怜悯’并不等同于爱情——
若是把这份感情弄混了，留下的只会是无尽的痛苦。
而这份同情——也是某个大人物努力替我争取来的——
如果没有他的牺牲的话，恐怕我的过去再怎么灰暗，也不会有谁多看我一眼的——
会变成某一天在哪里看到的报告的一角、然后彻底消失掉。”
还真是负面的思考……
虽说——即使从他自己的视角来看，他对于都市传说内的那些存在身上发生过的故事，甚至无法产生伤心的感情——
心情忽然产生了波动、是联想到了艾林也曾经深受其苦。
若是没有艾林这层关系，那是无法引起他任何共鸣、甚至也时常会产生怀疑情绪的东西。
难道说——偶尔就像是玩耍一样、像是闲聊一样，在看到那些短视频的时候，在探讨那些都市传说的时候，他那种平淡的态度，可能会在无意识中给艾林的内心留下伤痕、乃至于让她对他失望什么的吗。
就连近在咫尺的竹马的态度都是如此，更加不能奢望路人为此多流 下多少眼泪——是这样的吗。
“这思考很负面啊。”也不知道火怜小姐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还是说单纯发表自己的感慨——
然后——火怜小姐会说自己不止是同情吗、会用某些作为参了一脚却依旧是局外的存在的视角——倾吐出独特的见解么。
她抿了抿唇、却点了点头。
“我不否认、你的话是正确的。”
“……”
他的头发出了“嗡”的一声，大概是听到了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事因而产生了耳鸣。
艾林的样子比他淡定得多——
似乎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意外——甚至可以说正因为火怜小姐这么说，她的心情才没有一点失望。
“不否认啊。”她嘴角上扬、露出微妙的笑容：“稍微、骗骗我不是也没关系吗？冠冕堂皇说‘没那回事、其实大家也都是很喜欢你的’‘才不是因为谁才多看你一眼’这样的话语，明知道全是假的、是骗人的，其实也未必会为了这种话语开心——然而想到对方是在为自己着想因而无法向对方发火，还要满怀感激、感动，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假装天真无知回应‘这样吗？我都不知道’。
在得到您的肯定之后，双方都流下泪水什么的，我再说‘没想到这么多年我在钻奇怪的牛角尖，原来我有被好好爱着啊’之类——”
“我不能说自己什么时候都是诚实的，可是这种谎言属实是没有意思，我才懒得开口、浪费精力再加上折损功德。”
火怜小姐淡淡道——
“那些死亡的、像是连接着肉食动物粮加工产线的小鸡孵化器内诞生的小生命，连声息都没有就悉数被搅碎，我看也没有谁要为那些死去的生命立碑纪念。
还有、和你同期那些家伙——也有些留下了比你还严重的终身无法治愈的创伤，精神上、肉体上都有问题，我也没看到谁对那些存在投以比你更多的目光。
所以、果然——可怜的家伙很多，是否会被关注，并非是比惨、而是是否有某个更引人注目的家伙把这事件推出去吧。
人类世界中不也是吗，不管再悲伤的事件、如果没有流量的话，也会湮灭在茫茫的赛博之海内——但有影响力的博主稍微转发一次，就会受到广泛瞩目——
那些被瞩目的新闻主角，既不是最值得同情的、也不是有着最精彩的生平的，没有自行求助的话，就完全是靠着机缘被发现——而发出了求救的叫喊声，也还是有拜托了那些有影响力的家伙，最终是否被选中也依然还是要靠机缘。
恰好是被某个疯得厉害的其能力却也不容否认的各方面都很出名的家伙当作道具、又被另外一个厉害角色拯救——甚至还引发了一系列不怎么愉快的事件，自然聚光灯就会落在你的身上。
同情——怜悯——
可是却也仅此而已了——不怨恨你已经是一众稍有牵连的旁观者最大的仁慈了，没法要求那些家伙真心实意喜欢你。
当想要发怒、想要寻衅、找茬的时候，想到你的过去，大概大多数的存在多少能抑制住自己其他的心情——
可惜、也还是会因为对救赎你的存在感情浓度不同，存在怎么也忍不住，哪怕了解你的经历、依旧会仇视你的——
啊、除了对救赎你那家伙的感情浓度不同，和自身经历也有关。
若自己就是悲剧女主角、对于你的经历很可能就会不屑一顾，认为‘就这就这’并对你的生死毫无怜惜，哪怕自己对造成这样的事态也必须要负责任、却没有丝毫悔过之心。”
“您还真是……”艾林认真聆听着火怜小姐的话语、扯扯嘴角：“这哪里是没有与社会脱节、这根本就是情报强者啊？！”
“十几年前和十几年后、出世入世的心也可能会变化嘛。”火怜小姐悠然——
“对现在的事漠不关心也不意味着十几年前也是如此——何况当时那件事实在是很出名、哪怕当年的我们也和现在是一样状态，也很可能会忍不住仔细打探情报，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吧？”
火怜小姐的睫毛闪烁——
“各种感情都是相对的。同情你、怜惜你的，你当然可以无视，然而给予最低限度的感激还是没问题的——
从之前买来的情报、听来的传言，还有亲自和你接触之后，能了解到你这孩子大概不会是那种仗着自己的身世可怜自怜自艾的类型，怀抱着弱者思维认为自己做什么都没错，这一点值得赞赏。
然而、不能因为自己是可怜的，就对周围的一点点‘好心’无限敏感，太过于讨好型人格，认为自己有什么都是不配、不值得，认为自己何德何能，为什么能赢得那样多的幸运——因而对纯粹的恶意也就不那么敏感了……
天上掉了馅饼下来，你就捡着；
有人给予你无条件的爱、你也不必受宠若惊；
哪怕对你有愤恨却还是怜悯心占了上风、也不必局促不安——
最重要的——有谁仗着比你更可怜，认为可以把你踩在脚下，你也可以不必理会——
对那种货色到底该是什么态度，什么脸色，你现在站在这里、和瑾君一起逃离雪音市，你心中应该已经有数了。
还在惴惴不安、反而对不起人家的牺牲了。
还有——就是我说的，十数年的时间，周围的风景瞬息万变、心情也会随之改变才是正常的——也不必对自己已经习惯了某些事物而感到惭愧，若是你感觉到幸福了、那就是你拥有幸福的权利——
而不是在手中握着什么的时候还在思考，你这种存在配不配——让握在手中的砂石、金粒从指缝中流出——混着手掌心的血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