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
苏瑾咽了一口口水、深深吸气——
“无论我是艾林你的跟随物、那份喜欢甚至仿佛被精神操控一样仅仅是虚浮的感情；还是只顾着自己、把单方面的感情加诸在你身上；甚至根本不在乎你，我的眼中只有我自己——都是你喜欢的小瑾吗。”
试探……吗。
不对，问到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称之为是试探了。
这是——直接的提问。
对于对方顾左右言他的模糊话语最直接的提问——
如果——这么直接的问题，她还是含含混混地回答的话，恐怕就意味着，我不祥的预感即是真实——
之所以会将边界模糊掉，尽管肯定是恐惧现实被他看清——然而那份真实的背后，却很可能是没有他立足余地的场景。
【有趣。】
平板电脑发出了声响——
【这么直白的提问、我必须要帮你一把才好——】
从平板电脑中探出了藤蔓，刺入他的指尖——
从指尖中渗出的血滴将藤蔓染成了浅粉色。
如果是昨天的他的话，他说不定会惊惶——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为了这点小事大惊小怪了——尤其是之前看到云浮雨被动接受了类似的术式——
他已经知道了，这份术式的功用。
应该是将灵力注入到伤口，能够短暂使用火怜小姐的技能——测验谎言的技能。
“……”
艾林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刺入了他的指尖的藤蔓。
不可能注意不到的——她明明可以选择更为纤细的、像是发丝一样从机械中探出头来，在他压在边缘的掌心内制造灵力灌入的缺口。
她却让藤蔓极为明显出现在视野之中，存在感大到根本完全无法忽视——
“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当然——如果不做到这种地步的话，对你们都不公平。】
【瑾小弟应该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来向你提问的、然而，你若是愿意骗他的话，他想必是会心甘情愿被你骗的，这样对他不公平。】
【如果你用实话来回答的话、想必瑾小弟心中终究还是会有一根刺存在的——这样你好不容易说的真心话就白费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使用更加公允的做法。】
【无论是你的谎言、还是你的真实，在你作答时都无处躲藏。】
【这样对于你们双方来说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也是呢。”
艾林点点头：“无论说多少次、我明知道是实话，可是我把自己换到小瑾的位置上——也只会觉得空虚吧。事实上、每一次我倾吐出的心意，都有种自己都不能信服的感觉——
也许、我认为的真实在深层次的意识里也根本就是在说谎……然而我自己却无从感知，这样的话、能够有辅助的客观判断手段，确实是合理的好事呢。”
她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当然、无论是欺骗我的小瑾，还是忠犬的小瑾——是想要把意志强加给我的小瑾，抑或是不屑于将意志强加于我的小瑾，对于我而言都是最重要——最为重要的，没有之一的存在、了——”
伴着她最后微妙的“了”字作结，空气是如此清新。
清新而澄澈——
带着一丝丝海风吹过的湿润的微咸。
他在这宛如海风吹过的空气中深深呼吸——
他没拥有过这份测谎的能力、从未拥有过，可是却在获得的瞬间就明白了这份力量到底是如何区分谎言与真实的。
艾林的话语、没有谎言。
尽管——她依然还是使用了相当巧妙的说法擦过了边界，不过果然没有任何谎言。
藤蔓的色彩褪掉了些许。
从他指尖的伤口中也撤出了半寸——
但是、那份能力依然没有消失——实际上、想要维持这份能力，对于樱小姐和火怜小姐而言，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不需要耗费任何心力。
如果她们只期望着刚才的问答，那么在他得到答案的瞬间，应该就已经把能力收回去了，没必要再浪费。
然而她们没有收回。
似乎还希望他能够在这时限内在进行其他的提问。
这问答并不仅仅是希望他安心、希望艾林可以平复情绪，大概也是对她们是否应该继续涉足这件事追求进一步的解答。
“那个小瑾、就是你面前的我，这个问题不会有错吧？”
“当然——就是我面前的你。”
艾林补充了一句：“不仅仅是躯壳——当然也是灵魂、以及人格。都是我面前的你——
对于我而言、小瑾就只是指你而已。”
她的目光游离了一次、小声补充了一句。
她原本只是打算很小声自言自语的——
大概——原本他应该也没有机会听到那比用鼻子轻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
靠着灵力灌输来的技能、风将她的声音放大了。
“我也……没有叫过他小瑾就是了。那样太不礼貌了……虽然他也说过没关系什么的，可是、我是没办法劝说自己肆无忌惮叫他是‘小瑾’的。能够让我内心没有任何障碍叫出‘小瑾’的就只有你自己……”
依然是很清朗的风。
大概、现在她的话语里依然不存在任何的谎言。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却也并非是因为说谎而游移——
或许樱小姐说得没错。
如果她没有将火怜小姐的力量借给他的话，他一点都不起疑心应该是完全不可能的吧。
他一定会产生惑虑的。
毕竟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像说谎了——可是已经排除掉了她说谎的可能性，她的目光闪躲不定大概是有着更深层次的缘由。
那和他被隐瞒的——无论是故意隐瞒他的、还是想要告诉他也无法告知的缠绕在一起，最终演变成了原本就疑心病很重的他无论看什么都透着一股子令人生疑的味道的状况。
没有判别是否是谎言手段的他，肯定只能苦笑出来，假装相信她的话语——哪怕她的话完全是实话，他也只能假装相信——
尽管现在他的脸上也是苦笑，却不是为了强迫自己相信虚假的谎言而是在对方坦诚相对的时候，他却——
“艾林，你刚才说什么？”
“啊。”艾林回过神来，摆摆手：“没什么。”
空气中拂过了苦瓜的味道。
苦瓜的味道、加上没有煮熟的鸡蛋，又腥又苦的味道飘入鼻孔。
才不是“没什么”。
可是——是为了配合他的谎言而说出的谎言，在这里进一步追究下去的话，露出原型的反而是他。
“哦、这样啊。”他配合着点了点头。
藤蔓从他的指尖抽离、回到了平板的内部。
那腥味的空气也变回了原本的味道——房间内充斥着的那种奇异的花香混合着精油的味道。
“在力量的加持之下，听到了我的回答，小瑾彻底安心了吗。”
“如果我回答‘是的’、那一定是假话呢。”
他用手摩挲着刚才被刺入了藤蔓、现在已经愈合了——连一点疤痕和血迹都没留下的伤口——
“不过确实比之前安心了许多。至少安放了一半的心——”
关于他自己的部分。
艾林确实是更关心着他的——那个“他”、被舍弃掉的那个“他”是另有所指的话——
他本来应该为艾林选择的是他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在他心中泛起的涟漪，有些类似于同情似的感情。
他都不认识那家伙——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以何种形式存在，为什么会激起同情感呢。
难道单纯因为对方是被放弃的，所以就会同情对方么。
其实，实际上，被放弃这一点其实并不一定意味着悲伤——也许对方也根本不认为自己应该被同情，反而认为这种走向很符合预期。
然而、如果让他选择对对方的情感，恐怕他依然会选择“同情”。
也许——只是他希望是同情。
若是对方是个值得让他同情的人的话，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走向最终的结局之前他在艾林心中占据多大比重，他就不会那么在意了。
万一他并非是个值得同情的人——
他的胜利恐怕会让他背负的就是焦虑、自卑和愧疚感。
他是个没什么能力、思想怪异甚至扭曲的废材，堂堂正正和谁竞争会输给像是他这么蠢的人的应该相当罕见呢。
即便是他这样的废材，也希望自己的输或是赢是正面得来的结果。
在比赛的当天、比自己更强的所有人都不是堵车没能赶过来，就是不小心扭了脚，最终所有人都失去了资格只有自己一个在比赛的赛道上得到的金牌，恐怕不是多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这样就始终没办法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哪怕只是个弱小到绝对无法站上领奖台的，能够心平气和接受这种所谓的馈赠，恐怕也需要相当的心理承受能力。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嘲笑“那家伙只是个捡漏的”，能够大声说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的那么好的心态的人到底还是珍奇动物。
与其接下来都要背负着这种古怪的嘲笑、倒是还不如最初就输掉。
何况“得到”这件事本身就会给人谜一样的自信——
既然已经握在了手中，那就是属于他的这种心态——
希望能够正面对垒、能赢当然是最好的，纵使输掉也没关系——输掉了和对方的比赛，赢来了人生某种境况下更能保护脆弱的自尊心。
想象中的一切都会让人惶恐不安。
无论是想象中的美好、还是想象中的恐惧——
实际触碰的话很可能不过如此，正因为活在想象力，才有了无线膨胀的机会。
“安放了一半的心呢。”
艾林轻声笑了笑：“另外一半，我是很想让你尽早安定下来——然而它藏在了项链中、也藏在了我的心里。等到我的心回归到原位、也就是小瑾能打开项链探查的时刻。
安心，并不会很远——”
“嗯，我知道了。”
其实还想要更加深入探究的——可惜的是，再怎么深入探究，这种程度也就差不多到尽头了。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最近这两天实在是太过纠缠不休了。
甚至是就同一个问题反反复复纠缠着——原本就不大讨喜，他的性格，现在恐怕更加没什么惹人怜爱的地方。
面对这样的他——可以说没有一点出息，满身都是毛病——
还依然能够说出他是最重要的——别说是恋人、是青梅——
即便是真正的家人，能够包容到这种程度，他都应该感恩戴德了。
不会没有相应的结果——既然能够包容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可能没有相应的结果的。
为了多少冲淡纠缠不休的印象，在接下来的大概——半小时的时间他们都只有简单的对话——
主要还是一一检查柜子的后面到底都储备了些什么。
在看了一大圈之后，他在心中暗暗吐槽——樱小姐和火怜小姐未免也太喜欢甜食了、还有水果居然也只偏爱莓果什么的。
基本都是些甜食的罐头，还有明明已经有那么多新鲜的莓果了、罐头内还是各种莓果——尤其是草莓类的。
草莓、糖粉、甜味的罐头——总觉得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若是人类，体重应该会涨到很夸张的地步。
“都这么甜……长年在这里生活、把这些当作日常食用品，不会觉得腻么？”
“应该……不会。他……嗯、我本来也很喜欢甜食就是了。原本吃甜食被视为堕落的表现，所以反而对我的诱惑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有意无视了她话语中似有似无的值得在意的字眼。
“嗯，说起来艾林的冰箱的确是堆满了各种甜食佐料呢。虽然日常的饮食还算是均衡，可是总一不小心囤太多甜食——到保质期都吃不完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