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既然如此,那么你们死亡之后也是会转生的吧。如果转生和复活是同样的概念,那也没必要杀死我了——不对我下手、大家一起去转生,不是能够在手上不多加罪孽、也不需要承我的情的情况下达成最完美的状况吗。”
“不……转生的话、实际上和复活的概念……”
那些人在劝说自己的时候明明能够清清楚楚说出转生和复活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的,可是当自己让他们去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们又会露出显而易见的可疑态度。
连自己都劝服不了自己的家伙、连他们都找不到理由的说法,没有确切解释的所谓精神,到底是要劝服谁呢。
至少、至少——不会是她。
或许也开始察觉到她的态度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软化吧——
他们的态度也开始渐渐从客气转变为粗暴。
“你这家伙——难道不理解,在这里就只剩下你可以转生了啊。我们都不能转生——所以让我们等到死亡的那一刻降临,我们也不会再有复活的机会了。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啊——?!”
怒吼吗。
果然是破防了——?
因为被拆穿了真面目、没有乖乖听他们的话,所以破防了吗。
想来只有他们不能转生的说法也是骗人的。
不对,说到底,自己能够转生这种说法也完全不能验证到底是不是骗人的——
其实只是为了让她傻乎乎去死说了一个兜底的说法。
一边说着神圣的死亡、同时又说自己不会死之类的。
如果她在正常的社会之中成长的话,大概会变成那种吃软不吃硬,心中虽有叛逆的要素、却会想办法去验证自己内心的困惑究竟从何而来的探索欲旺盛的存在——
当然也不是在正常的社会中生长,她就一定会变成健全的社会人。
可是——终归不会是生活在这闭塞的小村落里的扭曲。
她已经进化到了,这些人的话语她一句都不信的程度了。
屏蔽、即使都在对她絮絮低语,也要将话语全部都屏蔽——
不能让自己听到那种声音,一旦意识产生动摇的话,精神也会被毒素蔓延侵入——或许自己就会主动接受那所谓的既定结局了。
然而即使是人格再差劲的人也不可能所有的话语都是虚假的。
就和即使是再诚实的人也不可能所有的言语全是真实的是完全相同的道理——
那些期待着她的死亡、想要把一切都建立在她生命的凋亡的人,也还是有实在的话语存在的。
他们、他们——
如果自己能够更冷静一点的话,说不定能够更早找到他们话语之中存在着的疏漏。
不过——那又如何呢。
找到他们话语之中的疏漏、然后——采用更温和的手段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如果采用了更温和的手段的话,就相当于给了那些家伙乘虚而入的机会了。
一和百确实不应该放在天平上衡量。
1≠100。
不是那样的等式——
与其用天平、或是蹩脚的等式,还不如说是零和博弈。
是“一”和“百”的零和博弈。
要么留下一、要么留下百,这两者之间是不能并存。
自己所考虑的将自己替换百内的任何一个无法做到,索性想要将那些和自己站在不同的天平的托盘上的生命全部毁掉——
正确的、毫无疑问是无意中做出了自己能活命的唯一正确选择。
只是她无法自己来肯定这件事——必须要询问来自于外界的存在,才能给自己一个更客观的回应——
“原来……那些人不能转生这件事,是真的啊。”
想要问出什么问题来,却是战战兢兢——说出了某个无意义感叹。
“……”
苏瑾眼中,看着那手中,握着沉重武器的男人沉默着聆听身后的少女的声音。
他很清楚那不是她想问的问题。
在这种时候到底追问才是温柔、还是完全不理会才是温柔——抑或是正好相反,追问会被讨厌、完全不理会受讨厌——
哪一种,他却不是很清楚。
根据对象的不同,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吧。
所以买回来的所谓“人生的指南”“人际交往的指南”什么的可以说是一点用都没有——毕竟没有把各种各样的人格考虑进去——
公式化的模板。
说不定书籍的作者已经是上个世代、连网络都不发达的老年人——
也很可能原本是个童贞之类的。
书写出指导他人人生文字的,一开始就是个社交白痴——仅仅通过文字来填充自己的内心、通过文字来倾诉想要说的话语——
标注的名字连真名都不是,自己翻开来看简直就像是黑历史一样羞耻的文字,却被他人当作指南什么的,只是为了名誉考虑没办法说出“对不起”。
太过于在意他人的感受、反而很可能得不到相应的反馈。
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建立在他人的评价上,大概就是如此呢——
他人的评价是无法掌控的、他人的内心是无法掌控的。
像是天空一样——到底是堆满了积雨云、还是太阳明媚照耀在地面上,抑或是像现在一样红月的光辉照亮着大地——
无法掌控,阴晴不定。
能够改变的只有在这阴晴不定的天空之下,到底是选择打伞、还是什么都不做暴晒或淋雨,以及看待天空的心情——自己的心情。
天气这种事,周围的人的态度这种事,就当作是每天吃到的菜品到底是咸了还是淡了一样——原本就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的人另当别论,不过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吧——
就把这一切当作是调味料的多少一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是到了第二天的饭时就会刷新重置的状态。
人生的时间不能倒回也不能重来——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大部分人都人生仅仅是在相同的时间里没完没了在重复而已。
完全相同的一天。
在相同的时间起床、在相同的时间出门,在相同的时间归宅。
即使日历上的时间在变动,人也只是在相同的时间里轮回而已。
看起来不能倒回也不能重来的时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或许也能够叫做人生的“重置”吧。
毕竟身体的构造似乎也像是机械的发条一样——
明明在疲惫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躺倒在床上的时候产生了无数的念头,然而在睁开眼睛之后却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梦境般变成了很难捕捉的东西——
其实就是信息重置了吧。
而人的记忆之类的、状态之类的,其实是在睡眠的时候将前一天的数据复制到第二天,而之前的记忆卡则完全销毁——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么——
不过关于自己的脑细胞的更替,大概很少有人认真统计过到底已经完成多少次了吧——
就那么自然而然、认可了自己是连续性的生命这件事。
在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能够通过自己记载下来的数据,将之前的生活“延续”下去,不过事实上只是在模仿而已。
不断模仿、叠加,最终变成了本能一样的东西。
将地球的一切破解开来转化成代码,说不定就连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睡眠那种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是随机选择的程序,为此苦恼显得像个傻瓜一样。
苏瑾看不清他的脸,不过看起来——他是那种,比起他人的感觉,更在意自己的感觉的类型——
若是说错了话会老实道歉、但是不会在对方肯定或是否定之前擅自认定这一事实。
“该怎么说呢——不仅仅是他们不能再转生这件事、包括你若献身可以称之为高贵的献身这件事——还有生命用数字衡量也没关系这些,在某些意义上都是事实。”
他站在鲜红的月光和鲜红的火光交织之处、脸颊上也有那光芒留下的深深浅浅的残影。
“如果你老实认同了他们的逻辑,我是不会在这里出现的。那数百个人确实会延续几十年的生命——而你将会在下一个轮回中苏生。无论是从直接意义上、还是间接意义上——主观或是客观,你都确实让那些人,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能力。”
“咦?”
不温柔的话语。
岂止不温柔、简直是残酷的话语——
像是在宣判着她的错误、像是在审判着她的罪过。
然而——语气上,却又过分平静了。
甚至还略略回过头去,露出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
然而在说出这么残酷的话语之后露出的笑容,多少有种意味不明的感觉。
“也就是——虽然您出现在这里,救了我,您还是认为,我做错了事、夺走了他们活下去的资格,害死了他们么——”
“并不。我只是说,你是让那些人失去了他们活下去的能力——而不是夺走了他们活下去的资格——
实际上,他们的生命,早就应该结束了——
资格什么的,早就失去了,只是他们还在苟延残喘着——依靠着某个灵魂的恩赐。
恩赐之类的东西,原本就是对方的慷慨——而某一刻不断施予的存在打算放弃自己的施予——
原本靠着接济过日子的人,因为失去了接济而死亡——这件事那位慷慨之人到底应不应该负责任,外界是没有资格评判的。
只有看你自己的内心,到底有没有、背负着十字架的感觉——若是没有的话,那大概至少对你自身而言,那就不是什么错误;
而你因此而愧疚或是懊恼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做错了——这是只能由你来决定的事,不是外界可以多嘴多舌的。”
“……”
一样的。
参照这样的话语、来作为自己行动的模式——艾林似乎开始渐渐表现出这样的趋势来——
之前还并不明显,现在却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她甚至希望能够加强的信念,都是关于这件事的信念。
啊,那么——那个少女是艾林吗——
说起来,这里——这里的风景也到处都是赤红色——
和偶尔会闪现的,艾林和他面对面,或是她俯视着他的记忆似乎有重合的部分。
不过好像也有许多有差异的部分——
然而那些记忆原本就是模糊不清的,其实他也不敢肯定。
不管怎么说——看不清身影的少女,也有点——
应该说是太大只了吗,还是如何——
在模糊的轮廓里总觉得好像和现在的艾林年纪相差无几,最多差个三五岁左右——若这是艾林与他的回忆,她现在难道是三十五岁的高中生么。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无论如何——他和她在小学共同长大的记忆之中,并不存在什么虚假。
还有闭塞的山村什么的,也好像和福利院的都市传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当然这也可能是“非人族”的能力,以及在信息传播的时候故意制造的扭曲,不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那个手里拿着沉重武器的家伙,是他吗。
不,那更不可能了——
他身上的衣服,和他现在穿着的衣服相同,所以会产生错觉。
可是,他好像有点没办法想象——这种性格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