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这样了呢——”
艾林迟疑了片刻，说出了“其……”字，然后就把话语都咽了下去。
“其……？”
“没什么。”艾林两只膝盖并在一起，双手捧抱住膝盖——
在他紧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却抬头仰视着天花板。
她的手抚摸着腰间佩戴着的、作为礼物被送给她的电击枪——像是护身符一般。
“难道说，艾林你是想说，‘其实不是变成了这样’、而是‘变回了这样么’。”
“……”
艾林沉默良久。
她知道他的目光就在盯着她，她大概害怕出现破绽所以也没有刻意闪躲视线，却也依然不敢迎着他的目光。
就这么停留了很久的时间——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无法忍受这份尴尬的沉默。
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仿佛是沉默才是常态——
不对，并不是单纯无话可谈的沉默，所以，应该稍微纠正用词。
静止不动的空气流动感才是常态。
艾林一直生活他在的身边，他也在她的身边——
在训练场的时候，也知有着能够为他提供安全感的防线。
也就是、苏瑾的世界，始终是有人影流动存在的——
可是，却已经体会到了某种孤独——而这份孤独并不是难以忍受，反而有种、那本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没什么可抗拒的感觉。
一棵树。
自己的生命，仿佛是一棵树——枝杈不断蔓延开来、而叶片则是时间流逝的真切存在。
当叶片从树枝上“沙沙”地落下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有着无数的手的树木，却并不能伸出手去挽留那片叶子。
或许，那片叶子是自己最喜欢的树叶，甚至没有之一——
自己也并不能让这片树叶一直陪伴着自己。
它生长出来的时候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同样的——在这片叶子飞舞到彼端的时候，也并不会征求树的同意。
它只是擅自闯入、又擅自离开。
同样的，即使是这棵树不喜欢的叶子，它也会倏然来到他的世界，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流逝，吹散开去。
如果不能习惯这种反复的树木会枯死。
而他却比想象中好像更能习惯这种事——
只是——经过了尽管可能不算短暂，却应该也没有那么漫长的时间，表情就已经失去了。
变得像是植物一样。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了——是艾林想要回答的问题，她是自然而然会回答的——
如果她不想回答，那么他的追问也只是徒劳。
就像是叶子什么时候回变得苍翠、什么时候会有夺目的色彩浸染，然后又什么时候——会告诉这棵树，“时间到了”。
在这片空间之中，若是论及体感时间的话，他甚至感觉已经接近一个月的时限，甚至已经超过了。
可是樱小姐给他的回答，却像是钟表坏掉、日历上也出现了印刷错误一样——
但是，樱小姐没说谎这件事，从她拆收来自于外部的快递——他是真的很佩服快递能够送到这里来这一事实——
她是那种会按照游戏发售顺序、小说发售顺序收藏的存在，他的大脑之中也记着相关的日期——
显然根据她拆开的快递来推算，确实就像是她所说的一样，看起来如此漫长的时间，甚至都不到七天。
原来宛如永恒是这样的体验。
在这无限被拉长的时间之中，艾林似乎也失去了时间感吧——每一次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不是会被那施加的防御层阻隔，就是——她会突然陷入默然之中。
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因为知道她不肯主动回答，他就算是问了什么也不会得到答案这一点。
“是……”
在这份空洞之内，艾林终于给出了回答。
应该是认为，他既已经如此明晰答案的问题，她吞吞吐吐倒是不算太好了罢。
“变回……了。”
就连失望的心情都没有。
就和镜子中映出的他的脸一样——
不死、无限的时间——就意味着自身的存在，就和“死亡”没有差别。
原本是绝对不会毁灭的——名为死亡的状态——
那么不死即是死亡，而同样死亡也意味着进入了“永恒”。
他不知道所谓的“死神”到底是做什么的，可是他现在却产生了一种现在的自己，无论那职业内容是什么，说不定都能直接——开始工作，或者也许是继续工作。
“小瑾现在、失望吗。”
他摇了摇头。
“嗯，也是呢——在这种丧失了时间感的空间中，肯定是会磨损相关的感情——
他现在、也总感觉大脑之中——是在这么慵懒的氛围之内却总觉得有一根弦绷紧了。
也许某一刻、就会‘锵’一声断掉了。他想——这应该也是樱小姐、还有火怜小姐——
还有……嗯，总而言之，算是，受到了嘱托之后，给予我最后的仁慈了。”
在无限延伸的，看不见彼方的空间里，感情会磨损……么。
慵懒的、闲适的、却会不断持续下去的时间——应该会无比放松才是。
可是——也确实像是艾林所说的，反而有一根弦紧绷着。
甚至已经记不清昨天的晚饭是什么了，实际上时间应该只是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不对，应该说到底从什么时候划分才是“昨天”，自己的感知都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其实自己有尝试过使用书来计时，然而原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参考的东西，想要靠着二十四本书来当作一天——这样的计算并不能准确计量流逝的时间，反而更加搞不清楚了。
刻画下纹路，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刻划起。
即使在监狱之中被囚禁了十几年的男主角，也能有时间计量的能力，大概是因为狱卒会按时送饭这种事。
只需要看狱卒每一天送来的食物，到底是三餐中的哪一餐，就能作为时间参考的标准——
其实原本召唤自己到训练场的时间也是规律的，提醒自己进食的时间是规律的，他应该也能进行相应的计算。
就算是这部分也包含了故意。
虽然自己最初的时候没有察觉、但是很快就发现对方刻意让自己无法计量时间——这具躯壳需要消耗的能量难以想象得多。
在刚刚吃完茶会的点心，然后就进入早餐时间，自己也不会有肚腹得满塞造成的不适。
然后、他也就意识到了即使不用进入训练场中，艾林也和自己一样，其实并不在意卡路里的摄入——同时、静止不动的话也不会有饥饿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