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林也是有忌惮的。
可是她所忌惮的、却只有樱小姐一个而已——
对了——如果删掉了在这里生活过的所有的记忆，当然也不会想起还有一个会对他们的任何行为都不能轻易视而不见的——樱小姐的保护者的存在。
对于艾林而言的危险，就只有樱小姐一个而已——
况且、她的意识里，恐怕也没有将这层壁垒打破来将轮回破坏的考虑——
从刚才开始，樱小姐的问题中就不存在“她自己”——当然、那是对于艾林而言——
而在壁垒的另一边、既是照镜子的家伙，同时也是镜中人的他——
只有他才拥有将那层壁垒打破、会让樱小姐陷入危险——这样的概念——
也许是错误的。
这个观念也许是几分钟之前樱小姐刚刚通过操作他的认知，让他产生的错误印象——
可是现在的他对只要将壁垒打碎就能将樱小姐杀死——至少也能够让她留下无法治愈的后遗症这件事深信不疑。
他没有动手纵然不是因为自己的宽容、然而将她打伤始终都存在于他的选项中。
艾林的意识之中，并不存在这样的选项。
她听来，樱小姐的提问仍旧是方才的那个兜圈子的话题的回转。
“是么、我也这么想。有些太咄咄逼人了——即使同样的话语，现在我的态度听起来也不算太好吧——”
樱小姐无奈地、淡淡哂笑。
“可是、你也应该理解我——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话题，甚至每一次都要拖同样长的时间——
不对，每一次的时间似乎都会变得更长——毕竟我虽然谈不上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可是因为我相当小心眼，也多少还是会多在意一下对方的言行举止。
然而最后发现只是自己的疑心病而已，也很难不产生暴躁的情绪……”
她向艾林稍微欠欠身——
“既然我这边既啰嗦、又讨嫌，而无论是在你的认知之中，还是事实上，你都是第一次应对这个场面——那么、你应该更多包容我一点，不是么？”
她的目光向他瞥了一眼——
当然，在艾林看起来，也是在看着他的——樱小姐的眼神——
只是她无法理解的是，在她看来躺在座椅上的他，其实是在和樱小姐那双——在刚刚她吐槽过太咄咄逼人的双眸，就那么冷冰冰盯着他。
她是有着那样的能力的吗——
即使是同样的侧脸，在镜子的两侧看起来态度也不甚相同——哪怕在他看起来宛如变脸戏一般——
在艾林看起来她的表情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分别吗。
还是说——连同她表情的不断变动，艾林也全然接受了，只当做是眼前这个人的个性呢。
“还是说，听到了这么多话语，你已经理解了胸前的伤疤的意义，开始对我产生愤怒的情绪——认为我为什么明知道一切、还是袖手旁观呢——
嘛、当然——作为我咄咄逼人的歉礼，我可以容许你不是把怒火按捺在心中，而是直接对我发火——
可是因为接下来的剧情我已经看到过了，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绝对不会对我动怒呢。
质问我‘咄咄逼人’已经是你这个存在能做到的极限了——更进一步的怒吼，甚至是直接向我动手这种选择，你都是做不到的。”
她的态度轻易就切换成了挑衅的态度。
她本来就很适合这种态度——这种感想可以说是没来由的——
应该是残存在潜意识之中的某些印象，和现在看到的一切重合所造就的结果。
也就是——自己在和樱小姐作为同行的时候、在极为遥远的过去的时间里，经常看到的就是她挑衅的表情和口吻么。
不得不杀死某个存在——甚至是彻底的、将对方的人生抹消——
这种工作，只是想想就有着令人绝望的难度。
只是看着电视之中的、视频之内的虚构的死亡——以及距离相当遥远的死亡的叠加——眼泪都会无法抑制、不断流淌下来。
没办法由衷说出某个角色死掉真是太好了。
甚至很有可能那个角色原本是个可恨的家伙——到了那样的瞬间，忽然也有种惆怅感。
并且在故事之中也经常会有、不得不将他人的性命——当做赐予的礼物一样回收的设定的角色——
翻动纸页的时候、隔着屏幕看到的时候，也会产生某种负面印象。
貌似身边的人倒是不怎么有这种感想——甚至像是陆沉风之类还会笑眯眯回应“那有什么关系么、反正也都是虚构出来的——那么在意故事里的场景，也许会滋生出心理疾病哦。实际上故事之类的不就是将现实中的感情浓缩么——让本来分散的感情在短暂的时间内爆发。其实那些感想只是从故事之外的人看起来，才会显得那么惨痛而悲伤、同时分外沉重——真正的那样的角色肯定不是每一天都有这么多桩会刺激到内心和情感深处的死亡的——
不对、也许会触碰到比故事内的存在还多哦，要是每一桩都悲叹，那么应该会无法继续那份工作。既然没有逃避、大概也就没有那么讨厌呢——”
苏瑾对他的回答、印象相当深刻。
当时的他对于他的反应、完全是沉默着的——
实际上有很多想说的，可是最后都咽了下去——
对、其实沉风的，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吗。
而他自己其实是太过于多愁善感了——对于一般人看到故事之中的角色产生的爱和恨，应该都是稍纵即逝很单薄的情感，沉迷在其中的确会给精神造成某种负担——
沉风尽管也有着相当大的范围的兴趣爱好，可是却似乎并不怎么影响他的日常一样——是因为能够轻松让感情从中抽离么……
陆沉风的回答，其实算是某种程度的答非所问了。
他所问的——并不是那样的问题——
他想问的其实是，他是否讨厌着故事之中，不得不做着必须要抹消他人工作的存在——
陆沉风却理解成了、那些故事中的存在是否讨厌着那项工作。
这就是沉迷与不沉迷的两端，态度上的差别么？
没有反驳或多或少——也是他产生了也许将他的想法记住，能够对自己之后的内心波动产生某种抑制作用。
不过现在、长久的困惑也就释然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既挪不开实显、同时也厌烦到反胃的程度——
是因为那些角色之中，有着名为苏瑾的存在过去的生活的写照。
而对于陆沉风的话语总是能印象深刻——哪怕那只是偶尔的闲聊、只有一次的提及的话题而已——
应该是源于“如果讨厌的话、应该会离开”那样的话语与自己深层意识产生的共鸣。
现在的苏瑾、其实就是离开了的苏瑾。
连同过去一点不剩抹去。
“真是不爽呢。”艾林扯扯嘴角：“我确实——没有再想动手了。识时务、以及不应该迁怒——两侧的感情都有。然而被您这么一说，有种被激怒的感觉——想要动手让你看一看，其实事情不会每次都如您过往看到的一般。”
“嗯。”樱小姐点点头：“然后呢——你需要什么武器吗。”
从樱小姐手中血凝结的圈环中、钻出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也是溅落的血滴凝成，就在艾林的眼前。
在艾林眨眨眼睛的时候，匕首又变成了一把长剑——
“你用哪个武器比较趁手？还是电击枪么——那个我就没办法了，因为血液凝结成的电击枪所发出的电流、基本原理就不同了——现代化的武器都是似是而非的存在。但如果是冷兵器的话，基本都没问题的。或者——你想要一份乌冬面么？因为武器太长了——”
啊——是在说那个广告么。
手中拿着长剑还在泡面的广告——
她是以开玩笑的语气，但是不得不说配合上周围的气氛，更让人心生气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