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梦见了以前的自己。每次感到嫉妒时，身体都会不自觉地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冷，除了将身体缩成一团以外什么都做不到。那些可怜又可悲的孩子们手拉着手，围着自己高声歌唱，脸上的笑容比任何一刻都要讽刺，欢快的唱声却令她感到愈发遥远。
直到天空逐渐下起大雨，将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淋得湿透，她才体会到那些失却的温度。高大的嫉妒魔女低头俯瞰着自己，用空洞的双手将自己抱在怀里。可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绝望所构成的力量无法令她的内心得到任何安全感，甚至是变得愈发的空洞。
她逐渐被这股空洞与孤独所吞噬，捂着脸哀嚎出声时听不到任何声音，眼泪流淌时与雨水混淆在一起。无可发泄的恐惧使得她再也认不清自己，到底是那嫉妒魔女在拥抱着她，还她在抱着自己？谁才是嫉妒魔女？嫉妒魔女是谁？
她又本该是落得如此孤独的结局吗？
“……不要。”爱丽丝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仿若溺水者竭尽全力想要浮出水面，最后在睡梦中忽然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看到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明明那一束光并没有照到她身上，却还是令她觉得刺眼至极。可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再次闭上眼睛回到那冰冷的黑暗里，宁可让那些亮光将双眼刺得渗出眼泪，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无意义的白。
不知道过去多久，少女才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侧过身去令自己背对着那道光，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无从回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光是维持着意识便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明明精神力已经破碎的几乎无法愈合，仅仅是稍作思考都令她感到头痛欲裂，但是那种孤独与恐惧让爱丽丝只能继续保持清醒。
是了。她睡了很久很久。有谁离开了她。她必须醒过来。
在破碎的精神中，爱丽丝逐渐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她想起这里并不是第七教堂，而是自己在中央教堂的卧室。那些精致的装饰比起第七教堂里的小房间要漂亮太多太多，柔软的床铺与枕头曾陪伴她度过无数个夜晚，此刻却只是令爱丽丝感到由衷的陌生。
可她本来不该是在这里，睡醒时也不该是孤零零一个人。梦境终于再一次渗透进现实，第一次给予了爱丽丝如此深刻的孤独感。她本该是最擅长创造梦境与操控精神的魔女，现在又理所当然地为此感到可悲。这一切都只是她所付出代价。
身为魔女时，她凭借自己的任性创造了如此庞大的梦境，又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叶歌阻拦在外，最后还在梦境结束时替换了这些记忆，令所有人都遗忘了嫉妒魔女的存在。如此恣意妄为地使用力量，现在经受的这些都是她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水。”爱丽丝长长地吸口一气，挣扎着从床铺上坐起来。床头的小书柜上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书柜里面都是她曾看过的书。她伸出手去，毫不在意地把杯子里的冷水一口气喝下去，然后拼命地咳嗽起来，又用力地将杯子丢向门口。
如果是以前，爱丽丝定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爱丽丝大人，您终于醒了。”
玻璃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很快便引起了外面的注意，一位修女推开门走进来，面带惊喜地看着勉力靠坐在床上的爱丽丝。那是一直以来负责照顾爱丽丝的修女，在很久以前爱丽丝就已经认识对方了，甚至就连做甜点的手艺都是对方教给她的。
“卢西恩先生在这边么。我想见他。”爱丽丝半阖着眼，用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说道。
“他应该在办公室里……但是，爱丽丝大人，您还是再休息一下吧。我去做点稀饭给您，还有热水……哦，母神保佑，您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您……”那位略显年迈的修女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谢谢。”爱丽丝抿了抿嘴，却发觉自己已经笑不出来，只能再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请求：“我想见卢西恩先生。”
她没有力气说太多的话，甚至刚刚喝下去的凉水令她感觉到肚子有些不舒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不常运动的连着跑了三天三夜，全身上下像是快要被撕裂开来，明明依旧能感觉到自己活着，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
可爱丽丝毕竟是爱丽丝，她强撑着令自己依旧维持着靠在床头的坐姿，同时不断回忆起在昏迷前发生过的事情。
“嗯嗯。我去通知教皇大人，是该让他来帮您治疗一下了。您再稍等一下……母神保佑，愿您身体能够一直健康。”修女双手合握，随后便小跑着离开了卧室。在她离开以后，很快便有其他圣职人员进来打扫了地上的玻璃残渣，还为爱丽丝带来了一壶温水。
喝过几杯温水后，爱丽丝才总算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但精神状况依旧是那么糟糕。恐怕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她都很难去使用任何一个神术了，更别说是激发身为魔女的能力。唯一的好消息是，母神所赐予她的祝福并没有消失，哪怕是在她清醒过来以后，那些祝福依旧在试图微暖她的身体，并且缓慢地修复着她濒临破碎的精神。
她已经无从分辨自己到底该是魔女还是圣女，但唯独有一点是她可以确定的。她依旧是她，无论是身为圣女时的温柔与软弱，还是身为魔女时的扭曲与恐惧，那些都是最真实的她。母神也好，阿卡莉亚也好，她们都未曾扭曲过自己的想法与思维。区别只在于，力量的来源与形式而已。
圣女的力量是经由自己锻炼与纯化信仰所得到的，所以使用时不会有任何代价与负担。但如果她执意要成为魔女，那便必须支付足够的代价才能得到与之相匹的力量。曾经的她便是迷失在了这种力量之中，以至于一错再错，对于本应付出的代价也是置若罔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