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3/9/1 20:41:24 字数:4204

“你不要以为朕胡乱说的,今天朕就让你们心服口服,带人证!”

李福领旨,下去带了人证上来,钱伯义一看何家妹进入大殿,心瞬间凉了半截。齐王刚走她就被皇帝的人马请走了,现在豫章别院之中仅有思宁照顾着何驰,看家妹红光满面皇帝必没有为难她,钱伯义心中盘算着如何说话。

如此一来人证俱全,天子今天是要把何驰的事弄个定论。

“殿下何人?”

“贱婢何家妹。”

“与洪兴是何关系。”

“洪家楼外青衣,供人取乐。”

“你原姓何?”

“家兄赐名,原名已弃。”

几番对答下来,这女子眼神坚毅不卑不亢,孔秀捋着胡子投来赞许的目光。

“那你也是九族之一。”

“是!”

“那一天何驰怎么进的洪家庄,老实与朕交代。”

何家妹环视众臣一眼,众人纷纷躲着目光,唯有跪在她之前的钱伯义和孔秀有所回应。

钱伯义尽量低声,对着何家妹细语道。

“天子御前,尽可直言!”

皇帝眉头一皱也不惯着钱伯义,伸手一指道。

“将钱伯义拖出殿外掌嘴,朕没说停不准停!”

两个侍卫将钱伯义拖到殿外,起初的两下极响,后面一顿一下,听这力度也是不轻。何家妹也不恐惧,跪看着天子正颜说道。

“杀进洪庄如鬼神一般,带着饿殍进庄吃饭,杀穿英雄阵进了英雄门,本可直取洪兴的狗头,却为避两个寻短见的女子退出门来,滚落坡下折断左臂。”

“原来真是个土匪。”

“是!家兄就是土匪。”

皇帝端到嘴边的茶停住了,她看着昂首挺胸的何家妹,便问。

“你还挺自豪?”

“天下要都是这样的土匪,就不需要当官的人了。”

“见你无知,朕恕你无罪。”

皇帝喝了两口茶,将茶盏递给李福,继续说。

“那后来呢?”

“家兄折了左臂,和夫人一起在江边山洞休息。后来陆续聚拢了流民,用竹子绑了个码头……”

皇帝差点咬到舌头,这何驰一路杀进豫章还能有女人相陪?

“等等!你说夫人?哪一位夫人?”

“压寨夫人。”

“好啊,还强抢民女!这一个月那何驰真是逍遥。”

“夫人是自愿的。”

皇帝瞪了家妹一眼,喝道。

“没问你这个,继续说。”

“码头绑好,让我入了船帮,发箭留书引来船帮子弟救济流民。”

“没想到你也是个女土匪。”

“是!”

何家妹面无惧色,张晴闭目哀叹,这通篇全是话柄,让这个民女上殿,天子当真是要赐死何驰。这满朝文武已经都成了人证,以后要回旋也没有了余地。

“继续说吧!”

“家兄伤好后,聚拢船帮兄弟去抢了洪兴的八宝仓。第二天洪兴就发了英雄帖,要在南昌府设英雄擂,要皮婆子抓些女子做奖品,便散了无数的家丁出来遍地抢掠。家兄带着帮中兄弟进了南昌府,与抢掠女子的匪徒杀了起来。”

“等等!匪杀匪是什么事,官兵呢?”

“民女不知道。”

皇帝脸一横给李福使了个眼色,李福点头立刻出殿让两个侍卫停手,这两个侍卫将已经打肿脸的钱伯义押到御前跪下。

“钱伯义!掌嘴的滋味不好受吧,现在你要敢有半句虚言,拖出去打死为止!”

“谢陛下隆恩!”

钱伯义鼓着腮帮抬起头来,这两个侍卫大哥的身手也是了得,三四下就打了个猪头出来,要是下旨打死不需片刻时间。

“你去南昌府遇上匪盗掠城了?究竟什么情况,给朕好好的说。”

“回陛下!没到南昌就已经遍地匪徒,都由洪家家丁带着头,听一个皮婆子使唤,抓一个女子一吊钱,无论美丑无论年级。南昌府城门洞开,城墙之上无一兵一卒,街道上持刀者不计其数。微臣去找郡守,却敲不开他的府门,前后门都试过了,期间还被匪徒持刀威胁。”

“金勇去哪里了?”

“未见守将金勇!只有遍地的洪家庄丁带着各色匪徒劫掠,豫章贡院的章儒士让女子进入贡院避难,被匪徒看见了聚拢在贡院门前,十几个人抱着原木撞门。”

脸被打肿的钱伯义哈喇子不断流下来,皇帝嫌弃了一声,李福立刻递出手帕让他把嘴角擦干净。

“谢皇上!”

“你没有编造?”

“臣不敢,豫章全城百姓都可以作为人证。当时万幸何驰带着船帮子弟杀到,杀退了匪贼南昌府才暂保无事,此事章儒士与微臣都是亲眼所见。那船帮众人之后还在街上巡逻,三班交替守城一天。”

“郡守、郡丞、衙役们都在干什么!”

“回陛下,他们都在府里躲着。”

群臣汗颜,这种事写在纸上还行,听一个官员当众叙述真是胆寒,光是想想那时的场景就已经心惊肉跳。

“臣细查过,校尉许蛰供述,金勇收了洪兴一万两黄金。当天各大营地偃旗息鼓,三万守军吃喝一日不可出营。”

“许蛰一人之言不足采信!”

“陛下,钦差严银已经查抄了金勇的家财,其中金子就有一万多两,一个守将哪来这么多金银。”

“严银!”

今科状元严银这次被点钦差派去豫章走了一回,其实天子所掌握的信息已经足够全面了,这么轮流过一回就像复盘一般。

“微臣在!”

“你在豫章都干了些什么事?”

“回圣上,微臣在豫章二十天封库查仓,从校尉许蛰手中接了几乎所有府库。金勇私库之中钱财甚多,光金子就有一万余两。洪兴家中光金、银、铜钱就分了七库。微臣请了一百名船帮子弟协助清点库存,事无巨细都记录在案,然后交由少士恩押解回京。”

“你敢用土匪清点库存!”

“回圣上,豫章郡里均是与洪兴有关系的人,有人还想着洪兴从贡院脱困便可东山再起,要不是许蛰领兵和船帮子弟们守着府库,恐怕微臣去了也无物可以清点。而且南昌府府衙办事效率奇低,一个人赃俱获的案子推诿三天没个结果,他们的人微臣实在不敢用。”

“代府丞办事效率如何?”

“回圣上!水卜代府丞连夜办公,撤换了全部衙役,收拢了洪家各处的账本,抓了洪兴手下有名的几个头子关在大牢之中供人指认,发榜文替有冤者申诉昭雪。府衙门庭若市,一天平反案件十多宗,臣回京前南昌府民心已复稳如泰山。”

皇帝示意他退下,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钱伯义身上。

“钱伯义,何驰杀将夺印时你可在。”

“臣起初不在,但是知道何驰进了大营后得了消息便赶了去。”

“之后洪兴不是给了他四箱金子嘛,两箱还送到了江夏。”

“陛下明鉴!送往江夏的两箱是给陶家米铺的赔偿,洪兴点火烧了人家的铺子,何驰做主要了两箱金子做赔。怎奈何陶家不领情,拒收之后放在郡守府中,两箱金子贴着封条在客厅之中一动未动,连同箱子送来的书信也已经呈递给陛下了。”

“陶家为什么不领情,这不是好事嘛。”

“因为他惧怕与何驰牵连,惧怕何驰诛灭九族之罪。”

天子眉头一皱,钱伯义顿觉事态不对,连忙闭嘴等着发落。

“这陶家是何驰的九族吗?明明两项没关系的事,明财都不敢收是他们心虚吧!朕看这陶家有诈,一个米铺火只烧了半边,还烧的都是伙计睡觉的屋子。传谕何劳禄,让他给朕细查!”

钱伯义心中叹息一声,陶家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皇帝传旨何劳禄,那何劳禄还会死吗?

这一招着实巧妙,虽然没有明确说饶过何劳禄,但现在何劳禄奉旨办事,就绕开了论罪这一环,况且陶家米铺干的那点破事太好查了。那米价五十文一斗,王双所说的囤积居奇之罪他们是怎么也逃不脱的。

把送上门的大富贵拒之门外,陶家陨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陛下,何驰一共收了两箱金子,全在擂台前用于遣散洪兴身边的侍卫,剩下的全部留在擂台前,未取一分一毫。”

皇帝点了点头,抬手指着钱伯义说道。

“朕知道你在豫章、江夏两地奔走苦劳,但是没有查证的话不要乱说,以后再敢妄言小心你的脑袋。”

“谢陛下不杀之恩。”

“你在豫章多受惊吓,朕赐你辽参一根回家静养压惊。七日之后往豫章任南昌府府丞之职,水卜升任郡丞你辅佐他检地劝农,此事关系到国之根本,你切勿怠慢!”

“谢陛下隆恩!”

皇帝看向孔秀,这人身体欠佳,这么长久跪着容易出事,李福领会圣意,将他搀扶起来坐下。

“何家妹!”

“贱婢在!”

“你是何劳禄的义女,要自称民女。”

“民女在。”

终于轮到何家妹了,先威再恩,而且顺序都安排的恰到好处,钱伯义叹着天子心细,不知道要给这何家妹什么赏赐。

一个太监端来懿旨,李福双手稳稳接住展开念到。

“何劳禄义女何家妹,收拢流民赊其粥米,豫章百姓念美名,且诚实忠良直言敢谏,虽经苦难心性不改。此行可感、可叹,望天下女子共效之!太后赐下贴身锦衣一件,以壮其志!”

钱伯义心中默念着陶家那糊涂老爷子,这个被百般蹂躏的何家妹都能进得了朝堂披上了太后赐的锦衣,这就差把皇姓冠在何家头上了,眼瞎了才看不出这盛宠。只是不赏何驰罢了,这何家里有一个算一个,早晚都能赏到。

“太后懿旨!赐何劳禄太后常用手杖一把,交由何家妹带回,让其物尽其用好生管教儿子,打折再入宫领新的!”

这些都是随身之物别人羡慕不来的,家里有个这玩意还不架着供起来,一件衣服被两个宫女直接披在身上,一根手杖直接递到何家妹手中,由两个宫女领着去太极宫谢恩了。

众臣看在眼里,皇帝就只等一个人开口了。

“陛下!何驰固然有罪但情非得已,金勇玩忽职守南昌府几近沦陷,此等极凶险的时候,是有担当者才敢下此决心!请陛下法外开恩,饶何驰一命吧。”

张晴还是快钱伯义一步,不过这话由他来说更好,钱伯义已经说的够多了,现在需要些别的声音。

“那就一命换一命,斩了何驰便是!”

“陛下!”

“莫要再说了,谁再敢多言!以大不敬论处!”

一句话退了群臣,皇帝看着众人,也在等着众人。

“陛下!”

有一人出头,皇帝定睛一看正是尤素。他上前两步跨到御前,

“你个武官来管什么事!”

“正因为是武官才能言军中之事,金勇失城在前已经是死罪一条,遇到这种临阵退缩的兵将,必定是先斩后奏。况且金勇收人钱财玩弄兵权,可治叛逆大罪。何驰绝非谋逆,斩将之罪可以不论!况且陛下对何驰只罚不赏,难以服众啊!”

到头来还是武官看得通透些,皇帝心中淡然一笑,开口说道。

“何驰当然不是谋逆,朕也知道他心向国家,但是律法如此。豫章问斩,立祠祭祀。莫要再说了!”

都已经劝到这个份上了,群臣已经劝无可劝,眼看着死局已定。皇帝也是皱了眉头,再说下去只怕就要龙颜震怒,大家纷纷摇头退到一边,这时一个小太监端着圣旨上殿。

“皇上万岁!中书省已经拟好了大赦诏书!”

钱伯义脑子转的飞快,看着大赦诏书递到天子手中,他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很好,传朕的旨意,诏书发往十道大赦天下。”

“谢陛下!”

钱伯义跪拜叩首,皇帝问道。

“谢朕干什么!”

“陛下刚才说过何驰当然不是谋逆,既然不是谋逆,那此罪可赦!”

“你!”

“臣钱伯义稽首百拜谢陛下!”

“朕何时说过何驰不是谋逆!”

皇帝看着朝上官员浮动的眼睛,尤素率先站了出来,说道。

“刚才陛下金口玉言,何驰当然不是谋逆,但律法不饶。今遇大赦,乃是陛下之福,百姓之幸!”

群臣叩拜,皇帝的表情有些不悦,本来是还想拉扯一番,不过今天这三推三让已经足够了。只是还要做足一道功夫,才能让其他人没话说。

“原来是朕失言了。传谕刑部朕言语有失,以至于错放了何驰,取一件龙袍去责打百杖,并将它悬于闻政殿百日,让朕谨记过失。”

“陛下圣明!”

这一招走的天衣无缝,钱伯义终于松了心,脸上的伤也不疼了,太监又送来了辽参,心中已经然是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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