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3/9/1 21:34:16 字数:4967

冒顿一路北撤,因为过于深入昭国境内,所以撤退也成了一桩生死买卖,一万军队撤退时勉强聚集起八千人还越跑越少,到长城脚下已经只剩五千人还跟着,一出长城营中顿起变故,几部头领带着九百多人来冒顿帐中理论,明晃晃的刀、箭亮着这哪里是理论的架势。

“冒顿!你有完没完!这一趟打得什么仗,兄弟们雪里来雪里去动不动就钻林子,那城都爬了你说撤就撤,死的不是你的人你自然不心疼。连个小丫头都把你拿住了,百个冲过来砍了二百个兄弟,眼看要抓入手中你居然撤!”

“不得不撤!”

“呸!”

部落首领一口吐沫直接飞到冒顿脚前,提了提弯刀拍了拍肚子。

“窝囊!兰夫罗还知道拼死一搏呢,你看看你落魄成什么样了,不就是天上开的破船嘛,我只去南边取了那何驰的狗头!”

“你要真办的到可以试试,只怕没过黄河你的人头就被昭国兵丁拿去领赏了。”

“我们不受这窝囊气,如今过了长城你也别怨我们不跟你,家里啥都缺兄弟们还要吃饭呢!谁要吃肉的跟我杀回去,砍几个人下下酒!”

部落首领的一句话激起无数叫好声,冒顿冷静以对如今出了长城人困马乏,处理不好这变故所有人马都要折在这里。

“好吧,给你三个时辰聚拢人手,谁要一起去劫掠的任你带走。”

几个部落首领见冒顿松了口泄了威风又喜又叹,喜的是终于能放开手脚,叹的是新大单于好一个没种的玩意。匈奴马来马去打得就是一个游击,而冒顿一直想着聚拢兵力攻城拔寨,这样的进攻策略毛都捞不到,难得一次雪夜偷袭还被守军预警错失先机。

“大单于,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不放他们难道自己人对杀起来吗!”

“聚拢全草原之力未必不能一战,我们不妨回去召集更多兵马,等着阳春雪化直接杀一票!”

冒顿摇了摇头,就算能聚起十七万之众,但一多半都是没有战马的,一旦昭国大军咬住尾巴这些人都要折在战场上。不是不能断尾,可十万人的部队断五万人的尾,这根本就是惨败。

“大单于!快走!大浮舟来了!”

还没等聚集起来的劫掠部队出发,一个黑影便让他们四散奔逃,一艘巨大的阴影循着长城而来,往头上看去一艘大船飘在空中,船舷上新配了劲弩那力道可比弓箭厉害多了,雪过风静虽船速没多么快,但随着它的迫近而涌来的威压感已经让无数匈奴士兵溃散奔逃,弩箭射击间隙时还有弓手左右开弓,这火力远近结合简直就是一台杀戮机器。

“廖工,只恐风向突变不能深追。”

“射空箭囊准备返航。”

“得令!”

冒顿带着还能跟随他的残部退了五里,来到一个小山坡上,看着刚刚的下营之地已经燃起大火,那些跑的慢的成了箭下亡魂,天上的浮舟则稳稳的转向撤退回了长城之内。

“传我命令聚集骑勇八千,没有战马的别来!”

“单于,我们终于要杀回去了吗?”

“多度何在?”

一名金刀护卫拍马而上,向单于行礼回道。

“大单于有何吩咐。”

“我带八千精兵护你过黄河,去南方寻那叫何驰的家伙。”

“单于放心,我定取他脑袋回来。”

“你应该奈何不了他,但几句话总能递上。告诉他金子、女人、土地、牛羊、左右贤王任他选,若是说不动他,也要留一条命回来告诉我这人究竟是什么鬼神!”

“是!”

冒顿思索一番一个人过江实在不保险,但现在又抽不出更多兵力了,春季一到匈奴内部一定会为了争夺草场打起来。匈奴一兵就是一个生产力,已经败了两轮,不能再败了。

“我听说大昭皇帝聚拢了西域商队在国内游商,你寻个机会混入其中,也许有机会到达江南。”

这番思考冒顿着实用了心,可是那西域商贾的命脉都握在皇帝手中,谁敢拿手中价值万金的通关文牒开玩笑,多度过黄河遇到一群商旅小月氏商旅,没几句话就被人辨了出来,转眼下就被二十条棒子打得昏死了过去。

“大昭皇帝万岁!贼人带上,请您发落!”

“做的好,赏!”

李福拿出圣旨,小月氏商队首领脸都笑花了,一次就赏了绫罗百匹,抓的这个匈奴金刀真是活宝贝。

“你叫什么名字!”

“哼!”

尤素一步跨出,指着多度喝道。

“已经成了阶下囚,还不老实!”

“尤素,退下。”

圣谕在前尤素只得后退,殿上有宿将看着多度他现在插翅难飞。

“你面前的是大昭皇帝,朕金口玉言,你只要照实说不光免你不死,朕好酒好肉送你回匈奴。”

“什么意思?”

尤素皱了皱眉头,这金刀大概只能听懂六成中原话,太复杂的他脑子转不过来。

“我们大皇帝告诉你,他说一不二,你只要不说谎,就有酒肉赐给你吃!”

尤素这么一翻译,这金刀才动了眉头,但也不想开口,跪在御前一动不动。

“来人,赐酒!”

猪蹄和烧酒端上了大殿,放在多度面前,跟着冒顿东南西北跑了一溜饿了一路,过黄河时抢了个硬饼混着泥沙水吃个半饱,又被商旅拷打一顿,送回洛阳又饿了他一路,能活着上殿已经算他命大了。多度也不顾及宁可当个饱死鬼也不饿死,双手托住猪蹄猛啃,一口肉一口酒还时不时的打酒嗝。

“再来些,不够吃!”

尤素指着多度说。

“说实话就有吃,不但吃还送你回家。”

“骗人!”

“天子说一不二!”

“你们说的,说实话就能回家!”

“对!”

多度和尤素相互瞪了一阵子,猛然想起大单于吩咐过要带着命回去,于是一抬头将那酒喝光,丢了酒坛昂起头说道。

“我们大单于要请何驰去当贤王!”

皇帝差点笑出来,台下众臣有的没忍住噗呲一下笑了。

“笑什么!我听说那何驰是个色鬼,是个女人就能上,老婆孩子七八十个。我们匈奴女人不比你们能生,要白有白要肥有肥个个差千依百顺,五十几个躺在地上当地毯用!”

“闭嘴!”

皇帝一声断喝,多度没了声音。不过皇帝并不想食言,这何驰当真是个不讨赏的东西,以他的功绩但凡能开口一声别说爵位赏赐,琴扬早就生儿育女了,可偏偏他就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皇帝不赐他也不讨。要说他目空一切也不恰当,钱、爵、官这种俗物他根本不在乎,倒是有些世外高人超凡脱俗的气度,潇洒自得在这官场之中当起了隐士。

“朕给你个机会!来人,送他南下见何驰!”

“陛下!此人乃是匈奴金刀,怎可让他南下!”

群臣慌了纷纷劝诫,皇帝干脆毫不拖沓。

“朕做的决定,休要再说!匈奴大单于动的这什么脑子,朕要怕一个说客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一个说客关系两张颜面,多度说的动何驰那就是皇帝颜面尽失,那杀了何驰也是顺理成章。可是这十之有十二是说不动的,冒顿自己丢的脸面,大行皇帝也没有必要帮他兜着。只是这送他南下的人选需要斟酌,好歹是个匈奴金刀绝对不能任他到处去。

“何驰不是喜欢女人吗,让楼兰公主送这个匈奴人去见何驰。”

龚汐被冷落快一年了,自从那次哀劳使臣大闹京城之后,皇帝就绝了其他诸国进献公主的路子,龚汐能留在京城已经是受了特别的照顾,这女子要不是有楼兰王这层关系,皇帝早赐婚给朝中适龄的朝臣了。起初是想给今科状元严银的,但是严银家在陈仓距离酒泉较近,而且是新晋的根基不稳皇帝怕他被楼兰人拉拢动摇,要是红颜约束不住那就是祸水,要镇住龚汐这样的女子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标准的恶丈夫在家一言不合非打即骂,一种就是定力超群坐怀不乱。

“赏给何驰?他想的美!他家里女人还不够吗!”

一来坤宁宫皇后就说起了这件事,琴扬又闹情绪进了上林苑练习骑射,连坠两次马摔伤了脚踝现在算是安宁了。

“既然如此,是臣妾多嘴了。”

“梓童不必妄自菲薄,听说你病了朕来就是专程探病,外面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皇后靠坐在床头,这几天不知怎么身体沉重而且食欲大退,刚才太医请过脉了正在会诊。

“梓童宫里的水果罐头还有吗,朕再派人送些过来供你养病。”

皇帝话音刚落,五个御医鱼贯而入,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呼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当真?”

“我们五人会诊确定,就是喜脉。”

话音落地宫女和太监也齐跪高呼万岁,皇帝欣喜浮于脸上,如今匈奴势颓,西域臣服,孔秀东归,江南安定,当真是一个好时候。

“无论是男是女,乳名就叫齐福如何。”

“皇上太心急了些,只怕……”

“不吉利的话别说,好好养着。李福,宫里还有水果罐头吗?”

“回皇上只有白糖,已经没有水果罐头了。”

这罐头一共就那么一批,皇帝自己挖了何驰建设罐头生产线的营生,无异于砍树掘根,皇帝固然有些后悔,不过当时匈奴来犯有可以提升士气的东西都送去了前线。想着之后再补给何驰却出了江夏和豫章的事,从两年前张晴案起这何驰一天都不曾安稳,这大昭天子也是一天不得闲。

“皇上驾到!”

云来院中平静了大半年,今天因为皇帝驾临而动了起来,而且并非密会,是直接登堂入室走到龚汐院中。

“龚汐恭迎圣驾。”

“朕的谕令收到了?”

“回陛下,收到了。”

“何驰喜欢女人,我把你送去不算亏待吧。”

“陛下安排,龚汐自然服从。”

皇帝一笑一边走到火盆边一边说。

“服不服,从不从,不是由你说的。朕告诉你,朕宁可让何驰接楼兰王的班,也绝对不会让他的脚往匈奴土地上踏一寸!你要是栓不住他,朕也不留你。”

“龚汐明白,谢陛下赐婚。”

“朕没有赐婚只是放你出去,你应该懂得中原礼节,家中女子再多正妻只能有一位。”

“龚汐明白,龚汐以后一定唯琴扬公主马首是瞻!”

皇帝一阵苦笑摇头叹气,只叹这个龚汐真的智谋差了些,要是能学何驰三分,哪会不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思。

“朕是让你给曹乡君端茶,琴扬公主若是下嫁,势必乱了何驰家中的局面,你要支撑的是曹纤,公主的腰脊还要你去撑那朕是死人不成。”

话都已经说的如此直白了,皇帝的失望跃然脸上,龚汐有一百个不服也只能咽下去,一个楼兰公主端茶给侧室,那不是比小的还小。

皇帝将龚汐的傲气看在眼中也不去管她,你傲任你傲,西域自有更好的送来,放冷了这一年也该有个悔悟,没追究你“狐媚”之罪已经是大赦,真要查起来一众琅琊医阁出来的医馆能把龚汐查个底朝天。皇帝又不是小孩子,朝岁时龚汐跳舞的时候何驰那反应他早就看出不对劲了。

“龚汐谢皇上隆恩。”

“哼,朕不要你强服,你不想干这事就罢了。”

“皇上!”

皇帝摔门而去,龚汐留不住朝门跪着,李福摇头喝骂道。

“真不识抬举!”

一路出了云来院,大门一关也就听不见龚汐的声音了,皇帝是故意借着龚汐的傲气发作。自古红颜怕岁老,磨你一年你还不知道收敛,那就再磨你几月,反正那多度插翅难飞在牢里关到开春再说,美玉不磨就是一块顽石,丢了龚汐自有更好的送去。

“把莎车送来的婢女送两个去曹纤处,什么不识抬举的东西!再关她几月!”

“皇上息怒,李福这就去操办。”

“一定要大张旗鼓!莎车国那八个护卫赏赐翻倍,给他们特使腰牌,护送他们出关!”

“是!”

“真不识抬举,楼兰公主……哎!”

“息怒,皇上息怒。”

皇帝学了何驰五成的阳谋功底,但已经足够用了,不一定要你楼兰公主服,你服最好不服也能让云来院人尽皆知。现在西域二十国的通关文牒握在皇帝手中,要你们运粮你们就运粮,要你们运砂石就运砂石,不出力的直接礼送出关。楼兰王敢乱,后面多少把刀子等着捅他。

这些南来北往的钱在洛阳、长安转了一圈最后变成丝绸、茶叶、瓷器、豆腐干、烈酒、白糖、鱼露等等运往西域。仅今年半年国库里就增了一千万贯,开春之后这些钱就能散去开田、修堤、筑路。

“禀告皇上,新铸的钱出来了!”

回到皇宫屁股还没坐热,一个工匠就将新的钱币端到了皇帝面前,这十枚黑色大钱异常沉重,要不是这黑皮拿在手中还以为是金子呢。这是钨金黑钱,皇帝下令试铸的。以前钨铁难熔,但自从有了氧气助燃后这效率就大大提升了,西域的楼兰和大月氏拿着刀剑回去试验,熔了无数炉都不得要领,没有氧气助燃这道工序复现成本巨大。现在铸造钨金钱,也极难有仿制的钱币出现,铅没它硬没它重,和金子一般种的东西光重量上要造假就很困难,要想熔了它一般的工匠还真做不到。

“一共几枚?”

“回陛下,一共铸了三十枚。这十枚成色最好!”

大钱比手掌略小,圆套圆,正面印着大行通宝,背面印一贯。

“着实不错,传谕工造铸一百枚给曹纤送去,均要如此成色!”

“是!”

“等等!挑选两百名天策工匠去乌林见习,让刘国勋挑选一百名常驻江夏,再给那些学成回来的工匠加俸一级。”

“谢陛下!”

这个送钱来的就是从乌林回来的,有这样的嘉奖也不枉他一年在乌林忙前忙后了,何驰的想法太过跳脱,三十个工匠伺候不及,有时候一个东西刚刚上手,刘国勋又来了新的图纸。

“谁说何驰喜欢女人的,我看他更喜欢工匠。”

“陛下说的是。”

皇帝气顺了好多,看着手中的十枚大钱,猛的将它们拍在桌子上。

“不识抬举!”

“陛下息怒,楼兰公主已经罚了。”

“朕是说何驰。”

“是,奴才多嘴了。”

皇帝的眼睛转了一圈,想寻些事做却发现好生清净,便准备去太极宫请太后安,伸手一指桌上的十枚钱对李福说。

“收着吧,朕给你的喜钱。”

“老奴,谢皇上隆恩!”

说那太后的手杖跟着何家妹去了襄阳,何家妹已经在襄阳歇息了一段时日。皇帝一点不心疼人,要见的人无论天南地北几天就要拿到京城,何家妹的身体早就虚透了,养到一月十五腿上的浮肿才终于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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