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3/12/14 1:36:11 字数:2722

河南的情况很复杂,四分五裂谁也不服谁,人人手里握着一把刀,要大声说话先看拳头硬不硬。何驰终究是把这颗毒丸塞出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毒发,单独在东郡投下一笔一百八十万贯的军粮采购大单,河南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一主一仆,我让你们搅局!真以为我何驰是吃素的?”

看着墙上的地图,何驰心却不在这里,思宁和唐莹根本压不住他,这柳捕头把机会送上了门,不好好把握的话岂不是被梁山土匪看扁了。何驰将来还要来河南拜山头呢,皇帝都捏不住他的把柄,岂能让梁山土匪拿了食言而肥的口实。

要说凶悍河南这边的粮枭,比起扬州的盐、布、茶不遑多让,濮阳城里的钱庄也是有背景的,那白钱甚至都进了县衙按比例掺在俸禄里发放,简直就像收税一般。何驰扎到濮阳来,还没能透过这一层表皮。上次去徐州也只是路过罢了,想要见到这黑恶的根源都难,若要真正与它角力,还需要培植一些自己的力量才行。

“就知道盯着你那鬼画符看!也不叫茶水。”

思宁又来劝何驰休息了,但是又不能明着劝,只说端茶进来。等茶盏落在桌上,何驰突然看向黄河上的那一道黑线。

“水!”

“别叫了,茶水已经帮你端来了。”

无形之兵,水为无形之兵!何驰举起手中的炭笔开始沿着那“决口”的位置涂鸦,黄河之水汹涌而来,河南尽数没入黄涛之中!等到将大野泽涂黑的时候,何驰猛的抬头,又猛的低头。

再举起笔时他的脸上已是一片煞白,他在黑漆漆的一大片下面,画了另一条黑线,然后在黑线的旁边标上了“淮河”。

黄河现在静静的躺在河床里,不过中华历史上她的脾气可不好,黄河泛滥在古代是家常便饭了。干旱导致黄河水流量不足河道之中泥沙淤积,再加上现在讯息闭塞,更没有什么防汛抗洪指挥部。遇到干旱的年份河床就逐渐被垫高,这几毫米、几毫米的高度如此微不足道,可是累年下来这一条天上悬河就是颗炸弹,只要突然来一场大暴雨,黄河下游的河水就有可能漫溢过河堤。

一旦洪峰袭来导致河水漫溢过河堤,悬河溃坝只是喘息之间,河南、河北平原就成了黄泛区,黄河之水失去了制约到处横行。

其实河南、河北那些士绅自有天去料理,何驰只需要好好发展荆州,将荆州、巴蜀、扬州、岭南四地编织成一张巨网,使百姓安居乐业、物资往来通畅,这样老老实实的守上几年。等到黄河水灾泛滥,黄河水冲破黄河堤坝之时,那泛滥的河水自然会替他完成洗牌。到时候别说士绅,连豪族的祖坟都找不到!几百万流民自己想让他们死就让他们死,想让他们活就让他们活!

“所以只是偶然吗?”

何驰越想越害怕,转眼看向一脸疑惑的思宁,他问道。

“娘子看懂这地图了吗?”

“这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懂也好,看懂了才是真的可怕。”

何驰的声音在打颤,突然一匹快马转回,天子剑被人带走了,钱伯义没有退而是派人回来取剑。这一趟采买必不会顺路,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挡路,但是剑去了路就会通,看谁不长眼挡在剑锋之前。

什么狗屁河南豪族!什么狗屁河南粮商!这河南都是一群什么狗屎玩意!你院墙磊的再高,能阻的住黄河水吗?你的刀子磨得再锋利,能斩得断洪峰吗?

“夫君,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何驰的眼睛看着地图,在心中轻叹一声,用手中那黑炭涂黑了淮河。

“昭国5年,黄河上游冰凌堆积成坝阻塞河道引发春汛,黄河下游三处溃坝河水漫溢,河南十九县受灾千里泽国。”

何驰用炭笔点了点“淮河”继续说道。

“当时黄河之水一路南下,险些冲击淮河堤坝,造成淮河险情。”

“我知道你看了不少史书,现在是休息的时候。”

何驰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这图都已经摆出来了,傻傻的娘子还是没看懂。看不懂也算是一种幸运吧!这一条毒计,实在太凶险了,太放肆了,太恶毒了!

“当年要不是张晴自掏腰包变卖家产凑了钱修堤筑坝,河南怎会如此安定!”

堤坝虽然溃了,但是好蹊跷啊,为什么偏偏在濮阳这一段。要不是张晴下了血本将堤坝补强,那劣质石料上去之后可不是溃一处那么简单!一溃千里,黄河泛滥!

张晴无意之中阻止了一场特大洪灾,提供石料的人好大的手笔,明显就是冲着制造“天灾”来的。

修堤筑坝是保河南的大计,河南豪族再疯、再狂、再贪婪,自己身家性命都悬在堤坝上,绝对不会拿这一项工程开玩笑。那么当时扬州、岭南大行皇帝管不到,荆州四分五裂凑不到一块去,河北还在抗击匈奴,河南水灾之后谁有能力入局河南!换句话说,谁有足够的粮食来替昭国兜底救灾?

洪灾泛滥,天子不德。贤王护国,赈济四方。

“听着多么顺耳啊。”

何驰看破之后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顿时他觉得自己那执掌礼部的外公就是被人使唤的花枪!攻讦张晴着了关中诸王的诡计,完美的从他们手中接过了濮阳溃坝的大锅,坝上的亏空全部落在朝中三党脑袋上。

若事成一场洪灾冲垮了皇帝的龙椅,同时千里泽国缠住了胶东的齐王,事后关中诸王更是能将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这一群叔伯还能借机与皇帝拉扯协商如何出粮赈灾!大行皇帝若不与关中诸王妥协,那河北前线还要不要了?

只有一点那些谋划者始料未及,张晴拼了身家性命修了濮阳的堤坝,虽然溃坝,但灾害挡在了一县之内。

既然张晴是意外,何驰自己就是意外中的意外,董冕叛乱是谁给的底气。出没在扬州和岭南“鬼营”真的是岳父的人马吗?那飞驰在江上的“鱼雷”是神机营的造物吗?

何驰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手中炭笔捏成了粉末。

“何驰你好蠢啊……这四年你就没有走出他们的五指山!你好蠢啊!你是个蠢才!”

一个黑色的掌印拍在濮阳之上,何驰心中愤懑不平,四年前他就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终于想通了,非但没有成就感,重创心灵的打击一下又一下袭来!以为自己足够厉害、足够狠辣了,结果四年前的阴谋现在才真正看透!

巧思宁见何驰浑身颤抖,连忙将唐莹和桑丹叫了进来,三个人强押着将何驰挪上了床,何驰两只手紧紧握住、牙齿紧咬,看起来就像是吃疼痛的样子,实则是怒火攻心!

四年!四年啊!居然还在为自己已经是荆州刺史沾沾自喜,谁料敌人之毒远超贾诩,他们只出了一招,就这一招到现在才真正看透!好讽刺啊,尤家、鲁家、少家你们到底在争什么!你们可知道在举棋者眼中,你们这些一品大员根本无足轻重!而河南这些豪族、士绅、粮商,你们又在猖狂什么,你们在别人眼中不过是黄河之沙!

“夫君张嘴,要咬就咬这块手帕吧。”

何驰不张嘴,唐莹的手帕塞不进,只有眼泪涌出眼眶。

输了!撤吧!回荆州去!重整旗鼓!

何驰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样虚耗下去了,从现在开始自己必须拥有可以匹敌关中、汉中诸王的实力。那个怪物已经无比巨大,自己就算用六年飞速发展,可能不及他们万分之一,皇帝财政吃紧还要依靠着荆州输血。

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做到一本万利?比武大会是一个契机,何驰必须找到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这样六年时间才有希望集合荆州之力匹敌那头可怕的怪物!

“叮当!”

思宁袖中掉出一枚大钱落在何驰床头,何驰松了嘴巴大口呼吸压制着心头的怒火,歪头看到思宁将那枚钨金钱捡起,两眼一瞪将那枚钱抢在了手中。

终于要走上这条不归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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