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煦的阳光透过那扇老旧的玻璃窗，照进了屋里，为这里染上了几许金黄。
初夏的早晨还很凉快，林间与田地里却已经开始响起了聒噪的虫鸣。
安逸而平和的乡村，让人甚至都舍不得继续沉浸在梦里了。
“唔……”床上的少女缓缓睁开那肿胀的眼睛，有些费劲地坐了起来，她神情恍惚，似乎还没真正从梦中醒来。
“老妈——今天吃什么——？”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了那面放在房间里的落地镜。
落地镜中，是一位看起来陌生却又似乎有些熟悉的少女。
“昨天那个梦……”她转过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看到了那张纸条，那份死亡通知书，还有一瓶已经见底了的安眠药。
那不是梦，那是真的。
她低下头，微微抬起手，看着那粉嫩的指甲，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了落地镜前。
“你真的就这样选择了离开人世吗？可是这样的话，我又该怎么回去呢？还是说，我只能代替你活下去了呢？”
镜子里映照出她的模样——它当然没法做出任何回答。
“如果你和我互换了身体……那也好，起码在那个世界里，妈妈还活着，你可以好好地和她继续生活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微蹙着的眉头开始微微舒展，“至于这个你不愿意面对的世界，就由我替你好好活下去吧——以女孩子的身份。”
温依别其实并不抗拒做一个女孩子，在现代社会，各种各样的信息实在太过发达，她的思想并没有受到这片古老土地太多的束缚。
更何况，她其实还是温依别，只是变了个性别而已。
“可惜……不是很漂亮啊……”
……
（二）
就像往常一样，照例的洗漱。
虽然这张脸蛋不算漂亮，但幸好还算耐看，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温依别一不留神就洗了十分钟的脸。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身体的。”她自言自语似的咕哝着，从镜子后面找出一把从未见过的梳子，仔仔细细地将头发理顺。
“嘶……”但是头发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各种分叉让梳理的过程受到了重重阻碍，好几次都把发丝给扯下来了。
终于，她打理完了自己，看着镜中干净整洁的少女，她就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的小脸微微有些泛红，低声说了句‘抱歉’，就褪下裤子，坐在了马桶上。
随着新农村建设和经济发展，她家也装上了马桶，这种东西，实在是用过一次就回不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用女孩子的身体上厕所。
感觉有些微妙，而且说实话……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那可不是光抖几下就能搞定的事儿。
“应该是要用纸擦的吧？”她嘀咕着，从挂在墙上的纸盒里拿出了几张有些粗糙的粉色餐巾纸，然后轻轻擦去了那让人不太舒服的水渍。
“唔——！把毛刮了会不会干净点……”
……
（三）
衣柜里，玲琅满目的，全是女孩子的衣服，各种各样都有。
实际上，男孩子时的温依别，衣柜里也是有很多衣服的，只不过男人的衣服嘛，大多时候款式都差不多，颜色也就是那几种来回的用，有一件她特喜欢的粉色衬衫，穿出去总是招人笑话，以至于没穿几次就被封存在了衣柜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她都可以穿，各种款式也能自由搭配。
冷色调的衣服，别人会觉得英气；暖色调的衣服，别人会觉得温柔；粉红色的，别人会觉得很少女；白色或者黑色的，别人会觉得很干净。
做女孩子有各种各样的优点，所以其实她并不抗拒做个女孩子。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是有些微妙，对着落地镜不断比划衣服的她，总有一种在给人偶换装的错觉。
明明在动的是自己，但却感觉灵魂像是游离在外，站在上帝视角俯瞰着一样。
或许，还是不太习惯吧。
“嗯……到底穿哪件好呢？要是你能告诉我就好了……”温依别撇了撇嘴，“看来只能我自己选了啊……第一次穿就先选一件不容易弄坏的吧……这件感觉简洁朴素一点，嗯……但是白色的容易脏……”
最后，温依别还是选了这条白色的连衣裙。
上半身有着像衬衫一样的纽扣，虽然是短袖，但相对比较宽松，不会把汗闷在里面，最重要的是，能遮掩住那稀稀疏疏的几根腋毛。
这是新长出来的，不仅细，而且还有点半透明的，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
“还以为女孩子都天生不会有腋毛来着……”温依别小声咕哝，对着镜子转了两圈，“嗯……好像没什么问题。”
裙子很长，几乎快碰到脚踝了，正适合她这种第一次穿裙子的人——虽说以前就想过穿上会是什么感觉，但真穿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衣柜里有些裙子，简直短得可怕。
她认认真真地竖起领子，又开始思考起了头发该怎么扎。
“单马尾吗？”她熟练地扎起了一个单马尾，神情有些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扎好了，可她根本不会扎头发。
于是她就又好奇地将头发放下，试着再扎一次，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了。
刚才就好像只是身体中残留的本能在下意识完成大脑发出的指令。
她试着扎了几次，发现都乱七八糟的，最后只能放弃——这下想选也没得选了。
不过，披散着头发也不错，起码很适合这条连衣裙。
“嗯……”她歪头看向旁边那个自己以前拿来挂裤子，现在却是正儿八经拿来挂帽子的衣帽杆，然后拿起了一顶帽檐十分宽大的白色草帽，上面还系了一个黑色的蝴蝶结。
戴上帽子的她重新站到镜子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果然是这么搭配的吧？”
接下来嘛……
当然不是出门，而是先得把床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衣服给重新收拾好。
换下来的睡衣，也一并放到了盥洗室里，留着回来再洗。
这里还放着一条特别漂亮的蕾丝花边裙子，不像是能丢进洗衣机里去洗的样子。
“这个……得手洗吧……”
……
（四）
清晨的阳光正好，大概是许久没出门的缘故，不仅空气，就连映入眼帘的风景都让人感到十分新鲜。
纯白的裙摆被微风轻轻扬起，她轻轻压住帽檐，缓缓行走在这条干净的水泥路上。
“依依！”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瘦得像是经常吃不饱饭似的男生骑着一辆笨重的电摩托追了上来。
在他身前和身后各坐着一个小男孩，这俩人也用力挥着手，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依依姐！！”
她当然认得出来这都是谁。
骑车的是表哥，但并非亲舅舅的儿子，而是表舅的儿子，那两个小的，则是二舅舅家的儿子。
“终于肯出来了啊，我就说，出来透透气比较好吧？”
“是啊……是呀，表哥。”温依别注意了一下自己的用词，好让自己显得更矜持一点，“你又带他俩去哪儿玩了？身上湿漉漉、脸上脏兮兮的，待会儿又要挨骂了。”
“哈哈，我们去摸虾了，不过没摸着，现在打算去镇上兜一圈，你去哪儿？”
“我也想去镇上走走。”
“带你一程？”
温依别没有说‘坐不下’之类的话，因为四个人的电摩，她真坐过。
只不过那次，表哥带着自己和俩表弟，一同撞进了旁边的稻田里，弄得浑身是泥，不算是个太美好的回忆。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在这里有没有发生过。
“我自己走走就好。”
“行，那你慢慢走啊，哦对了，你二舅和我说，有些东西放旅馆里了，要是见到你的话，就和你说声——我正打算晚上去和你说呢。”
“哦……二舅他人呢？”
“去S市了，听说他最近在那边开了家菜店，忙的很呢。”
“这样啊……”
“那我们走啦，依依，改天要是想兜风的话喊我，我就不带这两个兔崽子了！”
小兔崽子们并不介意自己表哥一脸嫌弃的说出这种话，而是依旧高高兴兴地朝温依别挥挥手：“依依姐，拜拜！”
“拜拜……”
温依别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自己身边这些都还是一样性格的熟人，多少还是让她心中有些宽慰的。
起码不用费劲去适应那些不熟悉的人和事。
从村里去镇上，即使走路也不算远。
走出村道，水泥路变成了柏油马路，路旁还是成片成片的农田。
到了暑假，分水镇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因为这一带全是各种各样的风景区，而它正好坐落于风景区的中心，很多人都会开车经过，或者在这里住宿。
——大部分人都是不会选择住在风景区附近的，毕竟那种地方的酒店，价格实在太贵，和镇上最便宜的旅馆相比，差价甚至不止十倍。
翠绿的农田让温依别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脚步跟着变得轻盈了许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代替她好好生活下去吗……”
和煦的阳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脚步，终于陪着她一同来到了小镇，江边的风微微拂过脸庞，像是母亲的手一样温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