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道

作者:煮雨 更新时间:2024/3/28 8:26:41 字数:2928

“食野悠悠,大河之洲。”

潺潺流水倒映青山,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垂钓人翘着二郎腿半躺在竹筏上顺着江水漂流,双手枕着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不时有说不上名字的鸟儿从头顶飞过,叫人不自觉的心情放松下来忍不住浅吟低唱。

“长剑咻咻,熟主春秋?洛水谁求?孤城谁留……心非我由,新月莫愁。唉~”

几句短诗吟完,似是对自己所作的诗句并不满意,垂钓人轻叹一声缓缓摇头,拿起一旁的酒葫芦欲要仰头灌上一口,一抬头便见天顶恰好有只大雁飞过,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由自主低唱起来: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刚吟到莫愁,此时又看到大雁,很难不让他联想到那个“我欲度你成佛,却被你连累成魔”的陆郎,还有那个造化弄人的离莫愁,一时感怀,口中便唱出了这首《雁丘词》。

“造化弄人,还是命中注定命该如此?”

轻声呢喃着,垂钓人眼神有些迷惘,一时伤春悲秋想到自身,心中万般惆怅难以言说,逐渐走神。

过了一会,那飞走的大雁又忽然飞回,一声长鸣回荡山谷水岸,将垂钓人的心神拉回。

垂钓人身体打了个激灵,视线恢复了焦距,见那大雁自云中而来,不由苦笑:“雁字回时,云中谁寄锦书来?”

大抵是无人给他寄信的,现在世人眼中的他,早已被自己弄出来的重生身给取代。当初的一时兴起,到而今却是换得自身的孤苦,无论那罗小邪与她们会有如何结局,都与他无关了。

【哈,这算不算是我绿我自己?】

【……本就清清白白,何来绿字一说,又魔怔了。】

垂钓人摇头,收拾了一下心情抬手冲着云中大雁张开五指,轻轻一抓。

很快,那大雁便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引力给拉了下来,被他一手掐住了脖子。

“雁兄啊雁兄,莫怪兄弟我无情,今日气氛正好,在下一时兴起吟那食野之句,你又恰好出现触动我心神,合该你今日被我所食,行那焚琴煮鹤有伤风雅之举。”

口中温柔道着歉,垂钓人手中动作却是格外利索狠辣,十几斤重的大雁很快便被他给开膛破肚扒光了毛,并抹上上为水中鱼儿准备的香料。

“雁者,燕也,我与燕云的恩恩怨怨,也如我与雁兄你这般时也命也呀,真是狗日的命运对不对?雁兄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早日摆脱这命运因果的戏弄吧……唉,你也莫怪我,我而今孑然一身脱离世外,雁兄落入我手又没有姑娘好送,只好用雁兄你来满足口腹之欲了。我观雁兄你也独自一鸟,既无双宿双飞之伴,活着又有甚么意思?我这也是在助雁兄你早登极乐,不受那寒暑迁飞与相思之苦呀……”

手中大雁早已没了动静,垂钓人却是始终口里念念有词,神色语气又是无限温柔,或许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此时的自己有多怪异,脑海中不由想起一句话来,嘴角轻勾: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于他看来,佛与魔本就难分彼此,不然为何那佛门金刚个个状若阿鼻修罗?

【这就是魔王,这就是我啊。今日西江垂钓虽为潮信,却也知晓我是我也。】

【看清自我,今日闻道矣,念头通达,当浮一大白。】

手中火焰逐渐将雁肉烤至焦黄,随着油脂不断从大雁的皮肉中渗出,香味亦是传入口鼻,愈发刺激得人口生津液,垂钓人咽了咽口水,一手撕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一手拿起酒壶仰头大灌,从仙人那偷来的琼浆玉液顺着脖颈大量流落打湿里衫,垂钓人一时忘掉了他少有的优点之一的不喜浪费,心中无限畅快。

酒精在皮肤上挥发时的感觉,在这闷热的梅雨时节无疑令人格外舒爽,垂钓人那常年伴随左右的燥热也因此被短暂压了下去。

“又到了犯五月病的季节啊,呵,倒也没有六月高考……”

手持着一根腿骨将刻意留到最后的最中意的一大块肉咽下,垂钓人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转头望向西方,似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情,记忆又不知不觉回到了过去。

高中生涯如今还记得些什么呢?大抵是没多少印象了的,他也不想再像翻电脑文件一样去翻自己的记忆。

但那时每日都会听到的钟声,却早已刻入灵魂了罢,时至如今,仍不时产生幻听,总感觉自身周遭有那么一座山庙,钟声自那响起,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随手扔掉骨头,也不去擦满嘴的油脂,垂钓人竖掌于胸腔,眼帘低垂微微俯首,似苦行僧祷告,无比虔诚。

随即,他的身上亮起耀眼金光,一只金钟虚影将之笼罩,光芒缓缓暗淡,金钟虚影也逐渐开裂,崩碎消散。

“愿你心智坚定,有如肉身金刚不败;也祝你你念头通达,形神如琉璃。”

“金刚为身,琉璃为干……见微知著,草木乾坤,尔既菩提,以身合道。”

……

追求传统的怜花中学虽然建筑上很美观,但在这五月梅雨时节,待在木质建筑里却是让人吃尽了苦头。

天气闷热潮湿,无论是空调还是风扇都不太好使,哪怕是想要睡个懒觉,都难以睡得舒坦。

教室后排的靠窗角落,刚出院不久的罗小邪趴在桌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没能睡着,索性站起身来,无视了坐在讲台上的班长苏妙,拧着雨伞走出了教室。

众人对这叼毛早已习惯,就算有看不顺眼走校规下单子的人也已经被打习惯了,对此自然是视而不见,连苏妙也只是无奈瞥了他一眼便又低头自习,连找班主任告状的想法都没有。

直到早自习结束后马上要开始第一节课时,罗小邪方才提着一袋零食饮料回到教室,一坐下便将湿漉漉的外套脱掉,将窗户打开吹起冷风。

一旁的爱丽丝本想说点什么,但罗小邪猜到她又要啰嗦,先她一步朝她投去冷漠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爱丽丝只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地从自己包里掏出件干燥的外套递上,略带紧张与期待干巴巴地看着他。

罗小邪低眸瞥了眼黑色外套,想了想,接了过来。

爱丽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他随手将衣服扔出了窗外,眼中立马升起水雾,可怜兮兮道:

“我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

罗小邪不言,转过头趴在窗台上,装作若无其事喝着奶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落在水沟里的衣服。

真是奇怪,明明是黑色的衣服,为什么会觉得刺眼呢?

如此过分的事情,生性凉薄罗某人其实也是有些于心不忍的,但正因为不忍,他才选择这样做。

罗小邪觉得自己是天生不合群的独狼,既厌烦任何人以任何原因打扰自己,又不愿接受任何人以任何目的传达给自己的好意。这种感觉,就像某个自杀文豪所说的那句“胆小鬼连幸福都会感到害怕”。

不同于那个喜欢讨好人阿叶,罗小邪虽然偶尔也喜欢行极致利己主义的利他主义之事寻求心理上的满足,但更多时候,他不愿对任何人有好脸色,并认为只要如此,便会将其他人全部赶走,如此一来,就不会有后续的伤害。

因为心知人与人的相遇就是人与人互相伤害的开始,因为明白人与人的羁绊便是彼此的累赘,因为害怕结束与伤害,于是拒绝了开始。

【大多数人的人生是加法,但我想要做减法。将一切非必要的东西扔掉,便可无限接近于随心所欲,念头通达。】

【功名、利益、友情、亲情、爱情……都是束缚。】

【如果此时接受了外套,明天又会有什么呢?生性凉薄如我,从不会考虑什么感恩的事情,就算考虑,到时候遇到意外与风险也难免计较得失,生性如此也难以做到记得所有的好……为了不当负心人,现在的残忍是必要的。】

【唉……从开始便伤害,如此一来,无论好与坏,我与其他人大概永远都不会合得来吧?】

【可是,又认可固有世俗观念苟活于世的我,又算是什么呢?如果那天晚上直接抛弃他们两个,将我的观念贯彻彻底的话……我能做到吗?】

……

人与人的羁绊是彼此的累赘。

但人生如旅行,难免行走于悬崖峭壁,正是这份累赘,拖着人不让人坠入深渊。

虽然偶尔,将人拉入深渊的也是这份累赘。

某人只对世人留下了第一段,正如大多文人,讲道理的时候总不把话讲的太明白。

但是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不行路又如何懂书?

书里的东西本就不是给所有人的,只给走了合适路的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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