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曹雪岩的指责，墨倾冷笑了一声：“曹老板，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当初你们四大九商合谋。派人到曹家酒坊窃取烧刀子的配方，我虽然略施小计让你们蒙受了一些损失，可这也不过是小惩大诫而已，如果你们能在那时悬崖勒马，幡然悔悟，那绝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可是在那之后呢，你只是因为与孟良辰发生了几句言语上的摩擦，于是便派人将其半路截杀。”
“杀了人也变罢了，你又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卸到了我的身上，还想借此机会致我于死地。”
“我差点被你害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被你逼到翠屏山上落草为寇，全城通缉，因为这件事情害得邢玉森丢掉性命，害得左道安丢掉官职，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你直接，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你自己扪心自问，阴险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面对墨倾的质问，曹雪岩再次低下头来。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年轻的对手了，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输给了对方。
墨倾打开了食盒，并从里面端出了几样小菜：“这菜是玉珍姑娘亲手做的，她知道你在这里肯定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所以特地委托我来看看你！”
听说菜是女儿做的，曹雪岩顿时来了精神：“玉珍现在在哪，你能不能让他来看看我？”
“她说不想见你，可是她已经在心里原谅了你。”
“她还要为曹夫人守灵，所以不宜抛头露面！”
听说女儿已经原谅了自己，曹雪岩突然伸手捂住了脸，低声痛哭了起来。
墨倾站在天牢门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曹雪岩。
他发觉面前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怜了，他处心积虑整整半生，可最终却只落得了一个如此下场。
眼看着曹雪岩痛哭不止，墨倾又透露给他一个秘密：“你还记得曹宏吗？他已经在三天前受剐刑而死！”
闻听此言，曹雪岩突然止住了哭声，他抬头看向墨倾，同时恨恨地说道：“曹宏死得好，背主弃义，勾结外人，他该死！”
“那你知道曹宏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他不过是被我爹收养的一个野种而已，他和我能扯得上什么关系？”
“你错了，曹宏不是你爹在外面收养的弃婴，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大哥！”
“你知道曹宏为什么要选择帮我们？就是因为不想你一错再错。”
“你爹临终之前曾经叮嘱过他，如果你一事无成，那就让他将你取而代之。”
“可是这么多年他一直追随在你的身边，忠心耿耿，而且替你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你。”
“你爹当初去江南行商，曾与一名女子结下过露水情缘。”
“后来你爹离开江南，回登州成婚，而那名女子则独自留在江南并诞下一子，这个孩子，就是曹宏！”
原本已经十分震惊的曹雪岩，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
他虽然与曹老太爷关系不和，但却深知自己父亲的秉性。
曹老太爷对他虽然严厉，可是为人却十分正直，与曹母成婚多年，育有三子，可却从未提出过纳妾之事，甚至连花街柳巷都没去过。
相较于其他的富庶人家，曹老太爷简直是富商中的典范。
正因如此，所以曹夫人哪怕只生下了一个女儿，曹雪岩也从未想过纳妾之事。
如今墨倾的这番话相当于是击垮了曹雪岩原本对于父亲的认知。
在听到这个真相之后，曹雪岩突然变得极为暴怒，歇斯底里。
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并试图伸手去抓墨倾的衣领：“你不是说好祸不及家人吗？我都已经受到惩罚了，你为什么还要编造谎言，编排我父亲？”
墨倾灵巧的躲到一旁，同时用轻蔑的眼神看向面前的曹雪岩：“你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况且我和你爹素未平生，就算真要编造谎言，也不应该用一个死人做文章吧？”
其实曹雪岩也知道墨倾说的这些很可能是真的，可是直到此时他仍不愿意相信。
墨倾见曹雪岩逐渐冷静下来，于是便又对他说道：“我这次来看你，主要是受到了曹姑娘的委托，若非如此，我也懒得来这腌臜之地。”
“曹夫人的尸体已经下葬，葬礼规格虽然不算太高，不过还算圆满，你们曹家大房所有的财产都已经被罚没充公，其中有一部分被交到给清远孟家，也算是为你当初的恶行赎罪。”
“等你死后，我会帮助曹姑娘将你下葬，从此时开始，咱们两个之间的仇也就算是了结了！”
曹雪岩这次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固执。
他点了点头，口中艰难的蹦出了几个字：“谢谢你，墨老板！”
这次的感谢是他发自内心说出来的。
而看他这番模样，墨倾也没有再与他交谈的心思。
“我会再想办法帮你劝劝曹姑娘，不过她是否愿意来看你，那就要看她的意思了……”
墨倾转头刚想离开，却听曹雪岩在身后叫了他一声：“墨老板，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闻听此言，墨倾转头看向了身后：“你说吧！”
“玉珍这孩子自小便聪明伶俐，若不是生了一个女儿身，日后的成就恐怕要在我之上。”
“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终究也是为了她，她现在想不明白，日后也总会明白的。”
“但是我现在有件事情想拜托你，那就是千万不要让玉珍来看我，有我这样的父亲，只会让她蒙羞，我在奉远钱庄的钱柜上存有两千两银子，这件事情我之前告诉了我夫人，本想将这笔银子作为她和玉珍的安家费，却没想到她最后竟然服毒自杀了。”
“这笔银子的存根就在我书房桌案的夹层里，你想办法取出这份存根，将那银子从奉远前庄支出来，就算是我留给玉珍的陪嫁吧！”
说到此处，曹雪岩突然跪了下来：“墨老板，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了，希望你能成全我！”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曹雪岩犯下如此重罪，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于是便想借墨倾之手，为女儿铺设一条后路。
墨倾本不想插手此事，可奈何曹雪岩的确可怜，念在他爱女心切的份上，墨倾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曹老板请放心，如果有机会，那我一定会想办法取出那份银票的存根，就算没有机会，我也会自掏腰包出一笔银子，以此作为曹姑娘的陪嫁！”
他之前虽然想治曹雪岩于死地，但是他并未想过此事会影响到曹夫人。
如今曹氏夫妻双双殒命，只剩一个曹玉珍也沦为了孤儿。
如果墨倾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那他后半辈子恐怕都难以安心。
眼见着对方痛快扔下曹雪岩跪倒在地，对墨倾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墨老板，曹某下半辈子当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看着曹雪岩的满头白发，墨倾无奈叹了口气。
“曹老板，就此别过吧……”
他虽然很想奚落对方一番，可是眼看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对手沦落到了这般田地，墨倾便也没有了乘胜追击的心思。
只是他还没等走出监区，便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摔碎碗碟的声响。
这声脆响在狭长的走廊中回荡，而墨倾的心中也突然涌现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猛的转头，并朝身后的监牢跑去。
可等他跑到天牢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天牢的门槛下已经有嫣红的血渍渗出。
曹雪岩靠坐在天牢门口，手中拿着半只瓷盘碎片，并用那碎片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已经染红了那件泛黄的囚服，曹雪岩此时尚未断气，只是他的眼睛已经逐渐失去了神采。
看到墨倾去而复返，曹雪岩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因为喉管被切开的缘故，导致他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徒劳的发出了嗬嗬两声低吟，同时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得出来，在生命尽头里的这个时刻，他起码还是很轻松的。
外面的狱卒也听到了这里传来的动静，他们纷纷跑进天牢，随后便见到了这血腥的一幕。
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牢头眼看着曹雪岩这般惨状，原本已经上头的酒意顿时衰减了几分。
他转头看向墨倾，并结结巴巴地对他问道：“墨老板，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没看出来吗？曹老板自杀了！”
“我知道他自杀了，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让他自杀！”
牢头发出了一声怒吼，并伸手抓住了墨倾的肩膀：“他可是钦差大人钦点的重犯，还要经过三堂会审才能定案量刑，他现在自杀了，那我们该如何向钦差大人交代？”
墨倾厌恶的拍落了牢头的手：“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向格大人解释，绝对不会牵扯到你们！”
“嗯，今天前来探监的就只有你一个，我要不是念在你和左大人之间的关系，是绝对不会放你进来的。”
“希望墨老板能够妥善解决此事，千万不要让我们这些下人为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