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帷理妆点，施朱怜冉冉。
柔鬟背额垂，丛鬓随钗敛。
凝翠晕蛾眉，轻红拂花脸。
满头行小梳，当面施圆靥。
昭仪身着淡紫色的华服，妆容浑然天成，相辅相成下，就连为其梳理头发的小兰都有些愣神。
昭仪这模样似乎只有在她端坐在红房等待先帝时见到过。
小兰回想那时，只记得昭仪坐了一夜也未等来皇上，第二天原本以为应该是消沉困乏的昭仪，却没想到她却看到了昭仪的笑。
而那笑容，完全与少女无异，纯洁，淡然，带着一抹小欢喜。
她看到了，看到了沈昭仪手在颤抖。
而即使这样，沈昭仪在梳妆完成后，依旧不忘抚了抚小兰的头，默默喃喃了声。
“抱歉。”
但当沈昭仪走出门，她却没有见到那熟悉的白凌或毒酒。
而就在她疑惑不解时，沈易则阴恻恻的笑了笑，对着昭仪说道：
“这样走了，会不会太便宜你了。”
沈昭仪眼中多了一抹担忧，身后几个侍女同时被塞上了车，她想要阻拦，但却看到了此时国师将手指缓缓贴在了嘴唇上。
明明只是个少年，明明脸生的那么好看，但那笑容却只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甚至让他没有再说出质问的话语。
而就在这时候，沈昭仪突然想到了之前与其他妃子的交流，她们会不会被拉去皇帝陵殉葬？
想法一旦产生，一切便说得通顺了，为何要打扮？为何还要抓侍女？如果想要她死的话，有一万种方式，为何要上马车？
“似乎，只有这种结局了。”
沈昭仪只觉得自己连累了太多人，少爷、小兰，还有一直陪着她的宫女们。
这一切是自己的错吗？这一切又该是谁的错……
“国师，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昭仪上马车前最后的轻声询问，但沈易没有回答她的意思，似是点拨，又似乎是答案，沈易默默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物尽其用。”
马车行驶在皇宫的道路上，马车里众人则是寂静无比。
能活下来的宫女，大多聪敏，自然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地，但无一人怪罪其他人，如果不是沈昭仪与几个太监在那段时间极力照顾，她们早就横死了也说不定。
或许某种程度上来说，幼童的哭泣，是为了博取能照顾她们的父母的关心。
但她们现在甚至连哭泣的心气也没有，因为她们面对的是无法辩驳甚至反抗的死亡。
即使身在皇宫中她们未曾见过这位皇帝哪怕一面，但在死后却要永生永世的与其在一起吗？
三辆马车并行，似乎到了城门口，车马逐渐停了下来。
而就在下一秒国师掀开了车帘，明明是轻笑的表情，但却让人畏惧。
见此几个侍女紧张的手拉着手，而像是保护一般，沈昭仪缓缓用手护住了几人。
“昭仪，下车吧。”
沈昭仪愣了一下，只觉得事情好像不对，微微伸出手，想要再问沈易些什么，但沈易已经退了出去，她下意识想要去追，但却被身后的几个侍女拉住。
“咳咳…”
不过此时车马外的一声轻咳，让她的大脑开始混乱。
毫不犹豫，一声清脆的脚步声响彻城门口，沈昭仪跳下了马车，在门的背后，在门的另一边，有熟悉的感觉。
城门遮挡住阳光，这股寒冷让沈易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但随着铰链的叮当声，城门的缓缓打开，一抹阳光洒了进来，照亮了沈昭仪那完美无缺的妆容上。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的望向城门，在侍女们有些疑惑的目光中，一道人影就站在门的对面。
沈玲儿再难以忍受心中的激动，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
再也不像是什么昭仪，而更像是田野里少女一般雀跃着奔跑。
但在快要接近那道身影的时候，她的脚步又缓缓放慢，随后再次变得文静，即使几滴汗水已经从额角流下。
“少爷…”
没有底气的呼唤，却让除了沈易与站在高台上的武硕真的其他人疑惑。
武硕真默默看着沈昭仪的那副模样，嗤笑一声，旁边的侍卫看了眼城门，心里都觉得女帝是在沈昭仪的失礼而感到可笑。
而只有武硕真知道自己是在笑沈易，很快她表情又缓缓趋于平淡，随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默默喃喃了句：
“你还能有惊喜给我吗？是想成为国师…还是鹦鹉？”
说完，便袖袍一挥，离开了高台。
城门口，原本的小太监此时却身着一身正三品左副都御史的官服，而不知道是不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此时的张林，已然不像是一个太监。
“少爷…你这是…”
张林先是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道：
“幸得国师赏识，将我从地牢中捞出，提拔我为左副都御史……”
而沈玲儿则是摇了摇头道：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想问…这一次能否带着我离开，不再松手？”
马车驶过两人的身侧，吹起两人的黑发，先是相视一笑，随后再无言。
张林缓缓的将沈玲儿扶上车，随后对着一旁阴影中的沈易，缓缓下跪，宛如虔诚信徒一般叩首感恩，即使沈易只是轻笑着看着他。
随着车夫挥动马鞭，三辆马车不久便消失在城野中。
沈易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第一枚棋子已经落下，想要拨动女帝的心弦，以及拯救她这个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已经岌岌可危皇朝，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
脚踏一步，一阵风吹过门洞，原本空荡荡的城门口，恍惚间多出了一队骑兵，而在那马上的则是自己曾经的化身，天策上将的背影。
而在那马旁，自己则还在将当时的丞相从腿上甩下来。那时候的翰纵帝则是装成小太监，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古板的脸上还难得的挂上了轻笑。
长生对于他来说是无可争辩的祝福，只不过身边的人，有些变得太快了。
沈易捋了捋头发，喃喃道：
“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得给你收拾烂摊子啊，你的那顿饭可太值钱了点。”
响指一打，沈易脑海中他以及翰纵帝的身影消失，铰链声响起，城门缓缓关闭。
而当最后一抹阳光被门挡住，沈易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眼角，看到了一抹血色出现在了指尖。
但他还来不及反应，一道身影已经踏着小步到了他的身边随后喃喃道：
“只可惜晚了些。”
沈易侧头擦了擦眼角，将血擦净才转头看去。
才发现是那故作深沉的小侍女，沈易轻笑两声，搭在了翠的肩上询问道：
“什么晚了。”
翠刚准备将沈易的手打掉，但听到沈易的询问后，涨红了脸说道：
“就是…就是……”
嗅到了空气中的羞耻气息，沈易也知道了翠在说什么，轻笑一声再次道：
“那小子没有对嫔妃们下手啦，他可是纯爱啊。”
“小子？”
翠似懂非懂，不明白沈易口中的小子是什么意思，而沈易已经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在她的眼中只留下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