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还不需要整理房间，至于待洗衣服，稍后我会亲自送往洗衣房。”
圣女一边凝望天穹，一边发出奇妙的嘟噜声，像是舌头连续颤动弄出的韵律。随后，她自然而然地拢起秀发，向上梳理，使得耳朵和后颈完全袒露在外。在那里，长着一对仿若刚被创造出来、用柔软的毛刷涂抹了一层小巧的粉红色的耳朵。尽管说是为了聆听现实世界的声音，但实际上，这更像是对纯粹的美学效果的追求而设计塑造出来的。
“房间看起来很干净，并不需要整理。”海蒂顺着话茬继续，对方似乎把自己错认成朝夕相处的修女，“脏衣服打算什么时候洗？”
“再等一会儿，那位惹出祸端的灰毛，在哪里？”
“灰毛...咳，关了禁闭。”
“这件事情对纳格镇的居民来说是一场灾难，但也不要对她太苛刻。”
“只是吊起来打一顿，裹着草席活埋了。”
圣女倏然转过身，眼眸瞬间瞪大，流露出惊讶的情绪。紧接着，她将面庞埋低，无措地抓理着鬓边的秀发，——随后，她背过身，只顾凝视天空中低垂的云，仿似在安抚心中沸腾的情绪。
“刚刚与我交谈的人...是你？”她轻启唇齿，言语间流淌出既平滑又波动的情绪，每一个字都在此刻吐露出内心深处的惊喜。
“来的路上和修女聊了聊，约翰神父病逝以后，你选择留在教堂，又用着我的姓名，就猜测...我们应该相互认识，虽然脑袋里没有关于白发女性的记忆...”
海蒂一边说，一边注视圣女，她的脖颈优美纤细，恍若一棵沐浴阳光的葱郁小树，随风飘舞的白色秀发，则是树梢上摇曳生姿的叶片；而纯洁白皙的脖颈肌肤，如同拖拽流光的萤火虫，闪烁其间，显得异常艳丽。
“头发颜色奇怪的只有你。”圣女凝望窗外，呆呆地回应，“一头灰白色。”
“这么说，你真是我在教堂的同龄伙伴，还用我的名字在此担任圣女。”
“神父临终前，对我倾述了好多话，尽管那些全部都是针对你的嘱托——”
海蒂出言打断道：“只是把你错认成了我，没必要一直守着这里。”
“正是因为大家都走了，我才必须留守在这里...从最初的你，到最后的柏莎修女...但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一封加急信。”
“呵呵，故意晚到一个星期，紧接着又在纳格镇毫无顾虑地运用魔法，莫非是在彰显身为魔法学教授的实力？名人真是不得了，哪像我——离开纳格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发女性，谁会知道我是圣女？”
“只是没办法把事情闹大，两位海蒂·梅尔维纳，必然会有一位现出原形。”
“你在讽刺我是冒牌货？”圣女闻言，扭身面对海蒂，脸上的惊喜之色已然褪去，转而被一股凛然不容亵渎的怒意占据，“你觉得苦恼？仅仅是因为小小的镇子里存在同名同姓？”
海蒂摇摇头，惋惜地说：“因为神父临终前的一番话，你就甘愿放弃自己。”
“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可是你。”
“但我走出了小镇，居住在城市里。”
“结果就是，十六年的养育之恩，在你眼里不如一滩烂泥！”
“因为教义——”
圣女如同触电般猛地挺直脊背，脸部掠过微微的神经质抽搐，狭窄的额角凸起青筋。她定睛看向海蒂，冷冷地翘起唇角，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地从齿间蹦出：“你，有什么资格，谈论教义？”
“教义明确规定——”海蒂面色沉静地重复，“罪愆之人不得接近即将踏入天国的灵魂。”
“你有什么罪？都没有关过禁闭。”
“柏莎修女没有告诉你？”
“她什么都没说，即便我用你的名字成为圣女也没有反对。”
“恐怕是认为我不会再回到这里，意图将此事带入坟茔。”
“那你回来做什么？”
海蒂缓缓呼出一口气，注意到房间墙壁上悬挂的合照：时间应该是夏季。因为大家都穿着短袖衣。地面上烫着浓墨色的树影。神父端坐在三层阶梯的最前端，身穿一袭洁净的黑色长袍，面对镜头，露出浅浅的笑容。而自己，则站在画面的最右侧，面部并无多余表情，肢体也显得有些拘谨。合照的背景是一棵巨大槐树，但在照片中，只能看见粗犷的树干部分，叶片和枝蔓并未摄入镜头。
“意气用事的结果。”海蒂喃喃地说，“我是不想回来的。”
“毕竟像您这样的人，每天都能和贵族接触，简直是羡煞旁人的上层阶级的生活。”
“还是挺累的，只能看着满屋子的钱自遣。”
圣女气呼呼地顿了一下，“那就回去啊！”
“激动什么，明明是你先讽刺我...”
“我就不该写那封信，还以为你有良心，结果晚到一个星期——”
“那个时候，”海蒂拍拍脸，用缺乏抑扬顿挫的平淡语调说，“我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不耽搁，你就会回来？”
“直接无视。谁让你们写信骂我。”
“本来就是你的错！”
“从本质上看，我的所作所为——是对魔法的不懈探求，只是不符合教堂严苛的教条规范罢了。”
“我们聊的好像不是同一个‘错’。”
“黑魔法。”
“教堂内确实有一些黑魔法书籍...”圣女说着，不可置信地看向海蒂，“难道你...读过了...”
“还要更大胆一些。”
“神父知道这件事？！”
“让我尽管问。”
“神父不是这种人，他比谁都遵守教义！你只是为离开想了一个借口！”
“可能。”
“你是后面学习的黑魔法，然后把这两件事情合并到一起了！”
“信不信是你的事。”
“你希望我相信什么？一个在教堂生活了十六年，寄托着神父无数期待的女孩，竟然研究与教义背道而驰的黑魔法！这样的行为，会让神父付出堕入地狱的代价！”
海蒂一时无言以对。期间，冬季寒风猛烈地拍打窗框。一种类似郁闷的感情，毫无由来地涌上她的心头，甚至有轻微地想要呕吐的预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过去的事情就是这样，纳格镇的火车线路恢复运行，我就离开这里。”
“就算写了信，你也不应该回来。”
“看来我们两个...都容易受情绪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