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伦斯站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整理深蓝色西装的褶皱；内里搭配一件洁白无瑕的衬衫。领口处，他系了一条银灰色的领带，其上点缀着一条条醒目的白色细线；此外，西装的胸口精致地镶嵌着一枚象征学院荣誉的纯银纽扣。
整套西装肩线笔挺，剪裁流畅，宛如量身定制一般，完美贴合于他瘦弱的体态。
“哈...”
布伦斯凝视镜中的自己，总觉得怪里怪气，满是皱纹的脸上蓄着两撇凌乱的翘起的银白色口髭。一对浑浊的细小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透出一种粘稠而悲哀的神情。他局促不安地面对衣冠镜，再一次整理着装，看上去既尴尬又凄惨，仿佛一位独自走向不可避免的人生终局的孤零老人。
“校长？”办公室的门轻轻响了三下，“伊夫力和梅琳达伯爵到了。”
“马上就去。”
布伦斯离开办公室，一边按压头发，一边惴惴不安地吸气。
这两位贵族，恩斯·伊夫力和基托·梅琳达，尽管名字构造类似，但当他们从各自的交通工具——马车与蒸汽车走下来的瞬间，迥异的风貌便跃然而出了。
恩斯·伊夫力，作为一位承载昔日荣耀的旧贵族，他的步履缓慢庄重，倚仗着一根雕刻精美的拐杖，身穿一套保持气度的传统墨绿色礼服。
与此相比，基托·梅琳达则是一位新时代的贵族典范，他果断地从蒸汽车上跨出稳健的步伐，透出一股与时代同行的活力；衣服也是优雅得体、深紫色的西装，搭配精心挑选的饰品，充分展示了现代绅士的时尚眼光。
“您好啊！”恩斯握住布伦斯的手，“这次突然来访，没有打扰到您吧？”
“万分荣幸！”
基托看着握手的两人，怏怏不快地拍打挺括的裤腿，询问道：“我们不是来旁听吗？”
“急什么，你马上就能见识到——”恩斯向布伦斯投去探寻的目光，在对方低声回答名字以后，他立刻将这个名字郑重其事地传达给基托：“海蒂·梅尔维纳教授的风采了！”
“名字都记不清楚...现在就开始吧？”
恩斯闻言，示意布伦斯安排授课事宜。
布伦斯的神情一下就紧张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抱歉，梅尔维纳教授的课程是今天的下午时段。”
“这么说，我们来早了？”基托面色不悦地问，“一个民间教授，能让两位贵族等到下午？”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
恩斯打断布伦斯的道歉，说道：“魔法学院还是很注重规矩的，下午也没什么不好，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带梅琳达伯爵逛一逛校园。”
布伦斯尴尬地赔笑，引领基托进入学院的右侧；与此同时，恩斯闲庭信步地迈向左侧。
一路上，布伦斯不停歇地向基托介绍学院的布局及教育设施，但基托始终未曾开口说话，一心专注于欣赏学院内的植被风光。
“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布伦斯偏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基托，深怕得罪这位贵族，“要是觉得我说得太快，我可以稍微等一等。”
“怎么说都行，我对魔法没兴趣。”
“您不是...和伊夫力伯爵一起来旁听的？”
“下午的旁听课？”
布伦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保证：“您绝不会失望。”
“呵呵。”
“很抱歉让您等到下午——”
“要是每位魔法使都像你这么会察颜观色，倒是轻松了。”基托停在路势平缓的小径上，“真不知道魔法到底有什么好，你能解释给我听听吗？”
“保护帝国不受外敌侵扰。”
“呵呵。”
“您不同意我的看法？”
“想诱导我说出对帝国不敬的话？”
布伦斯赶紧摇头，解释道：“魔法帮助我们击退了魔女，也能帮助我们抵御外敌。”
“内敌怎么办？”
“内敌？”
“如果魔法使集体暴乱，帝国怎么办？”
“您这番话...魔法使不可能暴乱...”
基托稍稍挑眉，故作困惑地问：“怎么，他们的脖子上有狗链？”
“您是想说限制吧？枪就是一种限制。”
“是吗？”基托从西服的内袋里掏出一块冷冰冰的硬块金属，一把骇人的左轮手枪，枪柄由象牙制成，精致的钢锤与黄铜弹夹闪烁着微光，“在你念出发动魔法的必要咒语前，我就能打爆你的脑袋。”
“这就是对魔法使的限制，很感谢您能用这种方式提醒...”
“但子弹可以被任何坚硬的物体阻挡，魔法却能把穿戴护具的人一并轰成渣。”基托说着，小心翼翼地收回枪，“说说看，这种情况怎么办？”
布伦斯不知所措地搓几下手掌，“靠另一个魔法使。”
“呵呵。”
“您有什么好办法？”
“研究对抗魔法使的装备，不就是最好的办法？”
“这么说，您不是来旁听的？”
“伊夫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但也要让他明白，魔法的辉煌一去不复返了。我不是在责备他是个古板的老东西，毕竟享受着魔法带来的红利...”
“现在是机械时代的红利，但您也不用把魔法赶尽杀绝吧？”
“帝国迫切需要对抗魔法的手段，想想看，一个大范围的魔法能够在瞬间将半个城镇连同无辜的居民化为齑粉，而我们竟然妄想依靠枪械对抗，这难道不是一件倍感无力的事情吗？”
布伦斯清楚地明白基托想要表达的观点，但无论怎样，他此次前往学院，蕴含着强烈的敌意，意图打压帝国的魔法使，最好的办法就是对旧贵族资助的学院来一记重拳。
“当然了，我也不怪你。”基托继续说，“毕竟你也是靠魔法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可以齐头并进。”
“怎么进？给那群没办法打通回路的普通人学习魔法的机会？说到这个就太恶心了，有多少年轻人耗费宝贵的十年光阴，全力以赴地投身于魔法，最终却被告知‘你没有回路’，这不是对他们人生的残忍剥夺吗？”
“回路测验需要一定的人生阅历，成年是最好的，而帝国也没办法给每一个人都做魔法回路的测验。”
“魔法必然消失的原因就在这里，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会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一个看不见的回路上面。”
布伦斯默默无语地吸了口气。
基托享受着沉默，侃侃而谈地说：“等新贵族完成对禁魔装备的研究，魔法使这种东西，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
“您想怎么办，大清洗？”
“怎么能让掌握魔法的小部分人，决定帝国的大部分人的命运？”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布伦斯神色紧张地看向基托，言语中带着一丝犹疑，“您这么讨厌魔法，是否与您的女儿菲纳菲娜·梅琳达有关？我曾听到一些传闻，说她渴望进入旧贵族建立的魔法学院，这对于身为新贵族的您来说，不是一个理想的选择，对吧...”
“呵呵，别听什么信什么，对脑子不好。”
“就是一些风言风语，您别在意。”
基托抬腕看表，催促道：“现在就安排课程，等会儿还有事情要做。”
“这件事还要看恩斯·伊夫力伯爵的想法。”
“我给了他一个薄面，他也会给我。”
布伦斯深感懊悔，意识到提及菲纳菲娜的行为把基托惹火了，但话已至此，也只能强打精神，硬着头皮履行即将到来的旁听课。
还好同意了梅尔维纳的请假，布伦斯暗自思忖，以她的脾气，肯定会和梅琳达伯爵吵一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