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从修筑开始就没想过会有外人来这，
小楼共两层，一楼供人歇脚，二层则宽敞简约到除了卧室全是空地。
“这里可以一览花海，我很喜欢，”一想到花，岁音抿着唇窃笑，“师妹那间房虽然从未有人住过，但我一直在打扫卫生。”
曲澄眉头一蹙，她很难把小楼外那一圈零落的枯败花海称为花海。
似是看懂了曲澄的意思，岁音推开窗户撑着下颌，“师妹知道戒归山吗？”
不及回答岁音已经开口，“太上忘情那一派，玉心宫也算是太上忘情的分支，但还是没戒归山他们克制。”
曲澄没懂岁音想说什么，她兀自来到二层中央，加上几块炭点燃炉子，她是天生道体，但还没开始修仙，终究是怕冷的。
“据说戒归山整个山门都是枯败乏味的，这样能让弟子保持克制。”
“师姐克制了吗？”
岁音理所应当摇头，“没有。不然前峰不会有那片盛开的花海，美景看久了会乏味，哀景看久了伤情，真是苦恼。”
“让它们流动就好了啊。”
岁音合上窗，将仲秋微凉的风拦在窗外，她坐在火炉旁学着曲澄烤火的动作，忽然将掌心与少女相贴，她小声嘟囔，却答非所问，“师尊说我元婴后才能下山自己走动。”
曲澄歪着脑袋。
“所以我修炼得很努力。”
“可这和定格或流动有什么关系呢。”
岁音端详曲澄的脸，徐徐开口道，“再过几日风坛要开了。”
停风山有几件镇山法宝，其一是弟子堂的红池，其二便是风坛。
停风诀变化万千，沿袭前人变化固然可以进步飞速，但想有所突破必须有自己独到的理解，风坛就是为此而开。
得道者将自己的变化理解揉为道韵化为风，置于风坛内，每三年开放一次，供后辈感悟。
这种机会当然不是绝对公平的，风坛开放时会有一场山门大比，名次靠前者能进入风坛中央，最次者则只能坐在风坛边缘品尝残羹。
曲澄回想着弟子堂里那些对岁音毫不吝啬的夸赞，捧着脸感叹，“以小师姐的实力，恐怕是头名吧。”
岁音理所应当地承认了，只是忽然有些抱歉地看向曲澄，“所以师妹的压力会很大。”
“风坛道韵流转，机遇与风险并存，相较筛选山门大比更多是保护。各峰推选优秀弟子四五人，若有人从中悟出变化，下一次风坛开启时就不需要参加了。”
小师姐低下头，有些苦恼，“以前烂柯峰只有一名弟子，我必须参与，但现在有了师妹你。”
言下之意，此次风坛得曲澄代表烂柯峰参加。
曲澄微启红唇，心道这是什么地狱难度的开局，我还没开始练气呢。
“而且，”
岁音摊手，
“这一次停风山与玉心宫联合论道，风坛对玉心宫开放，圣女怀笑会来停风山观礼。”
曲澄叹气，“好麻烦。”
少女伸出食指一圈又一圈卷着发丝，眉头微蹙有些不太耐烦。
岁音捂着唇忽然轻笑一声，她看着很是苦恼的师妹，忽然觉得有些可爱。
“师妹舍不得？”
曲澄翻了个白眼，“哪有。”
“玉心宫这次应该不是冲着退婚来的，师妹还有机会挽留。”
说到这个就头疼，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修仙，道侣什么的是真不感兴趣！
似是想到什么，少女忽而挑眉，“小师姐有纸笔吗？”
“你的房间就有。”
曲澄连忙跑向屋子，推门之际忽然又踱回火炉旁，无比认真地端详起岁音。
“师妹还有什么事。”
少女将耳边垂落的鬓发挽回而后，她郑重严肃道：“肯定不如小师姐的。”
“什么？”
“玉心宫那位圣女，肯定不如小师姐好看的。”
言罢曲澄噔噔噔跑进房内。
火炉还在噼啪作响，
岁音撑着下颌目送少女躲进房间，感受掌心残存的余温，唇角微翘，不置可否哼了一声。
…
…
枯败花海其实是一座由谢青题帮忙布下的阵。
阵中修行事半功倍，尤其在拨弄风云这件事上。
枯败花海外围，岁音有些好奇地望向少女，“师妹要修炼了？”
“是。”
“可有什么需要我请教的呢。”
“请小师姐教我停风诀。”
曲澄站在枯败花海中央，感觉呼吸确实要比刚才更加顺畅一些。
少女揉了下指间纳戒，她手握两门直通大乘的秘法按理说确实没必要学停风诀，可她目前的身份不仅是仙人转世，还是停风山掌门弟子。
身为正道领袖的徒弟，然而她一出手不是雷法就是指尖术，不得被十盟弟子认作正道叛徒啊。
再者，指尖术毕竟是停风诀无穷变化之一，按部就班学习无可厚非。
只是，
“师妹不是已经会停风诀了么？”岁音眨眨眼，“弟子堂时，师妹以仙力包裹真气呼出气流点燃红烛，就是停风诀呀。”
曲澄一愕，原来景先生那如若随口一提的“先吸后呼”便是停风诀？
停风山偌大山门的核心道法，就这啊。
她讷讷，“不可能……这么简单吧。”
岁音掩嘴轻笑，“对你我而言自然简单。但这句话若是落在弟子堂，恐怕又要引起一轮讨论了。”
曲澄沉默了，她曾经跨越一千步仙阶都只是堪堪触及修仙之门，对那时候的她而言修仙之路近在咫尺却也遥不可及，然而当她真的来到停风山，却只在一瞬间就悟了停风诀。
“师妹毕竟是仙人转世，觉得简单很正常，”岁音整理着衣裙，避嫌道，“我还要去前山照看那片花树，师妹静心修行吧。”
目送岁音离开，曲澄盘膝坐在枯败花海中央，她循着记忆中的感觉吸气吐气，慢慢感受到一股气流顺着丹田流转全身，每呼吸一次流转便增强一丝。
如是反复十数次，曲澄忽然睁眼望向头顶那片定格的云，好像在某个瞬间她与那朵云建立起了联系，她能感受到立定的云，也能感受到凝滞的风。
“这就是停风诀，”
曲澄似有明悟，她低头看向纳戒，她将刚提炼而出的真气探入纳戒，寻找到其中唯二存在的两本功法。
“篡道饮劫饲雷三千法”以及“风和治世术”。
前者以逆天而行产生的劫运逼迫天雷出现，锻体时在天雷上种下自己的印记，往后每一次练功就用自身真气饲养天雷。大成之时就会如那天的驼背妖人，以一己之力篡改仙人与天门的链接，将其锁死在人间。
相比大开大合豢养天雷的雷法，指尖术更加精巧……但同样大逆不道。
指尖术以停风诀为幌子，捻风云为针，每一次御风挪云都在透过自然万物偷取天道气运，指尖术甚至不止对天道有效，对生灵同样有效。
这是指尖术绵柔的杀招，至于“风和治世”这个柔和优美的名称出自指尖术的另一重手段。
使用者可以将掠夺而来的气运转嫁他人，在不知内情之人眼中便是——万事皆可医治的医仙。
所以两位师傅才能把她自天雷手中救下了，还给她捏成天生道体。
她指尖扫过一片枯萎花瓣，小声道，“怪不得是两位魔头，这是逮着天道往死里薅啊，区别只在明抢或暗偷。”
曲澄还记得师傅那天以身御雷的可怖场景，雷法肯定要学，至于指尖术更加不能放过。
少女握拳，我全都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