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雨夜、枯花与银蔷薇

作者:姜语衣 更新时间:2023/12/27 20:48:18 字数:3211

“银蔷薇”酒馆听起来很有格调。

但想想也知道,重剑镇压根不可能有什么高端消费场所,所以“银蔷薇”酒馆除了名字之外并没有丝毫高雅气质。它的外观极为朴实,与其说是“酒馆”,不如说是仓库,建筑棱角分明,最大限度地利用了空间,确保能塞下最多的客人。

唯一让它不那么“单调”“枯燥”的,是正门上的那幅绘画——大片大片的啤酒沫飘荡在酒水的海洋中,阳光投下,反射在酒浪之中化为了耀眼的白色,当客人走至某个距离,那些被精心排布的白色就会在视觉之中组成一朵绚丽的银色蔷薇花。

这幅极具艺术气息的绘画此刻大半笼罩在阴影中,仅有的那半朵蔷薇沐浴着路灯和酒馆透出的昏暗光线,仿佛正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反而带上了和白日不同的坚韧美感。

“真好看。”瑟莉提驻足欣赏了一下。

露易丝有些惊讶,她身为精灵,又是天生就和“浪漫”“幻想”脱不开关系的星术师,自然也有一定的艺术素养,能看出来绘画者的水平很高。

虽然扬名世界不太现实,但去当贵族的绘画教师或者去艺术学院谋个职位不在话下。

“我上次来的时候门上还是简单的黑底字,没想到两个月之间就多了这样一幅大家之作,这偏远地方竟然有这种水平的画家。”露易丝不吝赞赏,又有些担忧,“不过我能看出来颜料并不高级,又是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恐怕很难长久保存。难不成画家的经济很拮据吗?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虽然颜料品质低,和那些‘心色’颜料没法比,但上面其实附加了简单的恒温除尘法术,保存个两三年还是没问题的。”瑟莉提娓娓道来,十分谦虚,“另外画家其实不太拮据,只是攒不下钱,不过你愿意提供额外的资助她想必也不会拒绝……”

“你怎么这么熟悉?”露易丝一愣。

“鄙人不才,正是这幅大作的绘画之人,报酬一个金币。”瑟莉提洋洋得意,“另外资助我也不多要,每个月吃饭就请你承包,也就三十银币……”

露易丝听闻此言,顿时一愣,低下头思索了片刻,面无表情道:

“我突然想起来我上有年近千岁的父母,下有年仅百岁的弟弟妹妹,一家吃穿用度全压在我的肩头。苦难的生活已经榨干了我的积蓄,恐怕是没有余钱了,请这位花钱大手大脚的大画家自生自灭吧。”

“啊!犯规!”

两人打闹间推门而入。

此刻已经入夜,酒馆里还有不少客人,露易丝左右看了看,在两侧的墙壁上看到了不少和正门那幅如出一辙的画作,显然绘画者同为一人。

她们在角落里选了个位置坐下,一名年纪不大的侍者很快迎了上来。

“一杯东切斯特甜酒。”露易丝很有精灵风格地选了度数很低的酒,然后又扭头看向瑟莉提,“你要什么?”

瑟莉提眼睛一亮,她上辈子齐鲁大男儿,自然要喝最好的酒。

“亚洛恩火酿……”

这是一种有名的烈酒,以度数高闻名。

“不行。”露易丝见识过好几次她醉酒后的撒疯,对此心有余悸,于是立刻回绝。

“哦,那热苹果酒吧。”

侍者记下客人要求,转身离去,不久就端着两杯很有分量的酒放在了桌上。

露易丝抿了一口杯中的甜酒,浓郁的甘甜和柔滑充斥了口腔,微醺的酒味并不明显,让这位不胜酒力的精灵小姐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这么高的绘画技艺?”

瑟莉提闷闷不乐地大口喝着加了柠檬和姜片的苹果酒,这种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饮料的饮品十分醒神驱寒,让她顿时感觉身体暖和了一截。

“才练的,我是天才哦。”

这是实话。她上辈子有一定绘画基础,但早就因为工作的原因荒废了,之所以能有让露易丝称赞的水平,只是因为自己穿越的这个原主似乎在绘画上颇有建树,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脑海里也残留着某种印象,只靠本能就能完成一幅画作。发现这一点后,她平日里也有意识地去练习,慢慢的也就掌握了这项技能。

她不是天才,原主一定是,不过现在也没区别。

露易丝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嘴里的甜味让她幸福地眯起眼睛,像是一只白色的猫咪,说话的声音也含糊不清起来。

“那过叫罗恩斯的小家和,除了你给窝索的之外,换有没有其他西索?”

“没有了。”瑟莉提想了一下,“山姆根本没有保护案发现场的意识,这种家庭也没什么备用衣物,我说给你的线索基本就是全部了。”

“替一个文体问神马?”

“额……先占卜一下罗恩斯的生死?”瑟莉提皱眉思索,“要是已经死了的话,我就不投入过多的精力了。”

换言之,要是还活着的话,接下来的工作就只会围绕这个委托展开了。

露易丝点点头,瞥了一眼人数不少的酒馆,含糊不清道:

“辣你帮我嗖一下……”

瑟莉提还没点头,她就放下了手里的酒杯,闭上眼睛。

淡紫色的星光从露易丝身旁的空气中浮现,那是一颗颗有着长长拖尾的流星留下的痕迹,扭曲逶迤的光晕让旁观的瑟莉提感到一阵阵眩晕,连忙移开了视线。

露易丝已经进入占星术的状态了。

瑟莉提不敢打扰她,安静放下手中的酒杯,顺手在桌子上画了个隔音法阵,然后转头看向了酒馆内的其他地方。

几个工人打扮的人正围在一起豪饮喊叫,他们应该在镇北的仓库上班,所以在这寒冷的天候仍然一身臭汗。两个醉汉似乎发生了口角,在地上扭打起来,让酒馆那位年轻的侍者不知所措,吧台上的那位酒保漫不经心地用抹布擦拭着手中的杯子,冷眼旁观酒馆内的喧嚣。

一种极淡的难闻味道在鼻尖萦绕,那是冒泡的酒水、有些发霉的木头、客人身上的汗臭混杂在一起形成的气味,这里的老板用某种办法尽量消弭了它,但有着轻微洁癖的瑟莉提还是能闻到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又有两个醉汉加入了扭打的队伍,他们闹腾着打成一团,吧台上的酒保终于叫来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人,把闹事的几个醉汉踹翻,然后把他们拖到了远离人群的墙角——这么冷的天,把人扔出去总归不好。

年轻的侍者终于松了口气。

瑟莉提静静地看着酒馆里喧嚣的一幕,耳边突然听到了有别于人声的清脆声响,扭头看向窗外,看到了细密的白线从上往下,在街上溅起了滴答的雨声。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盖过了酒馆内的喧嚣,湿润的空气、雨夜的低温在雨中蔓延开来,最终也进入了酒馆内,接近冰点的气温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嘶……”

瑟莉提有点怕冷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抿了一口自己的热苹果酒,下定决心今天晚上就在酒馆过一夜。

虽然环境不太行,但至少比外面暖和。

……也不知道这一晚过去,有几个来不及回家,或者干脆无家可归的倒霉蛋会冻死在雨夜里。

监察局恐怕又有得忙了,光是认领尸体恐怕就得花上几天时间,接下来还要让牧师进行净化和送行,以免他们死后化为行尸……

瑟莉提漫无目的地思索着,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酒馆的门外传来,由远及近地慢慢变大。

来客似乎在门口稍稍停步,欣赏了一瞬正门上的画作,然后才嘎吱一声地推开酒馆大门。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穿着一身黑色的现代法师袍。银色的镜链隐藏在他脖间那条有着黑色云纹的围巾下,挂住了一副同样银白色的眼镜。垂到肩头的黑色头发似乎很久没有修剪,在外面的雨中被尽数浸湿,紧贴在衣服上,此刻正有水滴顺着衣服滑落。

令人瞩目的是,他怀里抱着大堆的白蔷薇,这美丽的花朵此刻已经大半干枯,其上甚至还沾着泥土,和他俊美的相貌不太相称。

侍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位有些特殊的来客,连忙递上一条备用的毛巾,魔法师打扮的男性道谢一声,然后接过毛巾擦拭着头发,跟着侍者的引导坐到了远离瑟莉提和露易丝的另一边。

不知为何,瑟莉提总感觉他有点熟悉,但搜索了记忆,确认了自己从没见过这么一号人,于是只好把这种熟悉感当作海马效应的体现。

“……啧,我是不是幻想过自己穿越成像他那么帅的家伙,然后大开后宫,天天开趴?”瑟莉提低头思考着,觉得这很有可能。

“什么后宫?什么开趴?”

露易丝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占星术的使用,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啊?!没有没有,你听错了。”瑟莉提被她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占星术的结果是什么?”

露易丝皱眉思考了一会,然后慢慢开口道:

“占星术给出的答案总是模糊不清的,我这次看到了一条笼罩着迷雾的迷宫,血肉组成的高山矗立在视线的远处,有一双手从天空伸下……具体的解读过程我就不说了,但我觉得,罗恩斯应该还活着,只是陷入了某种极其危险的困境之中。”

瑟莉提一瞬间回到工作状态:

“也就是说……”

“我觉得这画面中的主体是迷宫,而迷宫有很多象征,基本都和迷失、困境、不安等负面事物相关。”露易丝想了想,笑了一下,“但确实如此,你有机会把他救出来。”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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