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瑟莉提，也可以叫我日曜。”
“性别？”
“嫐。”
“？”
瑟莉提熟练地做完了笔录，又跟着一位熟悉的女性文职监察去监察局二楼的盥洗室稍微清洁了下身体，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女性监察制服——当然，是没有监察局肩章的。
就坐在一楼的露易丝回头瞥了一眼从楼梯上下来的瑟莉提，突然间开口道：
“你选好第二阶的职业了吗？”
“嗯？啊……”瑟莉提反应了以来，然后摸了摸末端还有些湿的头发，随手掏出一个发带绑了个马尾，坐到了她旁边，“还没确定，但我想选个有一定近战能力，更全面一点的职业……魔剑士类的我没法转，但‘秘术师’、‘术法大师’、‘看守人’这些我是能选的。”
神构之地的超凡者进阶虽然并不会因转换职业而发疯、失控，走到高阶也不会出现“xx在我体内苏醒了”之类的情况，理论上并不存在限制。但人类，或者说所有凡人，包括精灵、矮人、兽人和一些少数族群都是十分脆弱的，他们的身体无法承受过于极端的扭转，精神也无法适应剧烈变化后的躯体。
这不是说施法者不能转为近战职业，而是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比如第一阶升为第二阶，从“仪式法师”转为“看守人”，第二阶升为第三阶，从“看守人”转为“魔剑士”，第三阶升第四阶再从“魔剑士”转为“剑圣”……
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突然获得了一拳打烂一堵墙的力量，他可能会从此走上不普通的命运，获得精彩的人生。但更大的可能是，这个幸运的普通人完全没法操控自己的力量，他会不小心捏碎茶杯、不留神锤烂桌板、出意外打烂墙壁……他想给亲人一个拥抱，可能会直接把亲人抱成骨折。甚至于，他会在某次洗脸的过程里，因为用力过猛而把自己的脸皮扯下来。
同理，一个施法者突然转为狂战士，他也会处于这个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阶段很长时间，他得小心翼翼地活着，即使在睡梦里都得绷紧精神，控制动作的幅度免得伤到自己。有时候打架的时候下意识想放个火球，双手握紧法杖，然后就直接把法杖握断了……
这还不如不晋升。
而不同的种族适应力不同，精灵几乎可以无条件在所有职业里转来转去，人类则必须经过三个阶位才能完全转换超凡者种类，矮人和兽人更惨，他们一辈子就只有一次选择职业分类的机会，走了施法者之路就没法变为近战职业，走了近战职业就没法去当施法者……
当然，这其中有一个特例，那就是神职者大类。
任何职业、任何种族都可以转为神职者，不需要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适应——但同样的，走这条路也有前提，你得有某位正神的灵性天赋，而这个灵性天赋嘛……万中无一。
当然理论上当邪神的神职者没什么严格要求，不要命的可以试试，说不定邪神是某位执掌好运的黄……咳咳。
“我建议你再等一段时间。”露易丝很认真地给予好友建议，“并不急于一时，超凡等级的提升不可逆，在完全确定自己的想法后再晋升。”
“我想法很明确啊，反正我也没考虑过完全转为近战职业，只是想改善一下肉搏打不过狗的现状而已。”瑟莉提捋了捋耳边头发，“那几个职业也是公开的、广泛分布的职业，隐患、特点、晋升注意事项都很明确……”
“反正我建议你再等等。”露易丝叹了口气，“要不你去辉耀神教的教堂碰碰运气，看看光耀之主眷不眷顾你……”
“反正是做梦，我干脆做个自己是十四神神选的梦不好？”瑟莉提翻了个白眼，站起身体，“我的施法材料没了，待会要去镇子外收集一点，你怎么打算的？”
露易丝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家钥匙给我，我这几天住你家。”
瑟莉提一边把自己的备用钥匙递给她，一边疑惑道：
“你不是和，呃……另外的公会接待员很熟吗，我记得她家里是开旅馆的，也有出租房子的业务……”
露易丝的一双死鱼眼盯着她，慢悠悠地说道：
“我把钱花完了，买晋升材料。”
“你也打算晋升？还是星术师？”瑟莉提走到门口的脚步顿了一下。
“不，是‘画家’。”露易丝回答，“材料已经收集全了，过几天就能晋升。”
“那到时候我守着你。”
瑟莉提摆摆手，离开了。
……
瑟莉提先是回家里把自己那个放置黏土的箱子拖了出来，然后在里面装上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像是进货一样拖着它们走到了镇子外，手里还拿着一把铲子。
向她这么朴素的收集材料方法，并不多见。
满头大汗地跑到重剑镇旁的溪流边，用铲子馋了大片的黏土，将箱子填满一半，又端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追着一颗又一颗树的叶子跑，用最原始的方法收集露珠，再把装满的玻璃瓶放到箱子里，填满剩下的一半……
等到她完成了一个月一次的进货……收集材料环节，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
那是与现代截然不同的洁净夜空，繁密的星点交织，微小的星群连成一簇，银色的长河倒悬在尘世生灵的头顶，一望无际，带着属于星与海的壮阔。
瑟莉提抬头望着夜空，一如既往地下意识寻找着月亮，一如既往地一无所获。
她叹了口气，抓住箱子的边缘，打算返回，却突然感到湿润的夜风拂过，紧接着是滴答的雨声，银白的细线落在树叶上、飞溅而起的水滴打湿了瑟莉提的肩膀。
“……？”
愣神之间，连绵的水幕坠下，横贯了远处的建筑与群山。
她的眼中转瞬间只剩下了雨。
瑟莉提是喜欢雨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喜欢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听外面嘀嗒的雨声和依稀的虫鸣，轻嗅混杂着水汽和泥土香味的清新空气自室外蔓延至室内，温暖感和安心感随之而来，取代了劳累一天的倦怠。
不管是雨前带着凉意的微风，还是雨落后的静谧，她都很喜欢。
——前提是自己在室内。
但如果是身处野外，没有遮蔽的雨呢？
瑟莉提面无表情地往树干下方躲了躲，头发和衣服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倍感不适，被水浸湿，紧贴着皮肤的衣物也让有着轻微洁癖的她难以忍受，试图把箱子举起来挡雨。
力量检定没过，无果。
于是对老天爷进行礼貌问候。
重剑镇的雨总是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于是瑟莉提干脆坐在箱子上等待，期望着它早点结束。然而这天上的水汽仿若无穷无尽，暴雨始终在下，密集的雨线一直到她等得心烦意乱也不曾减弱分毫。
她吸了口气，打算就这么冲进雨幕，跑回家里。
正要起身的时候，一点摇晃的灯光突然出现在了远处。
在心里问候了老天爷十八代祖宗的瑟莉提疑惑地看过去，看到身着黑袍的长发魔法师从雨幕中走出。他依然穿着昨天晚上初见时那身旧式的法师袍，黑色的围巾在脖间环绕着，带着水汽的发丝落在上面、粘在脸上。
他右手拿着一把结构复杂的雨伞，左手提着一盏看上去古旧的油灯，整个人因此覆上了一层温暖的昏黄色，他也向瑟莉提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碰撞了一下，然后彼此错开。
他极为克制地移动着视线，目光始终放在瑟莉提的脸和头发上。略微沉默后才开口，但很明显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导致音色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就像是毕业后在公司里和某位好友重逢，想要如当年同窗时那样打个招呼，亲昵的外号已经到了嘴边，却发现对方没有认出自己，于是那承载着回忆和情感的话语从心里到口中，匆匆转了一圈，化为正式得体的问候。
“这位……监察小姐……”
“姓名？性别？职业？”瑟莉提打断了他的话，像个真正的监察一样询问着，然后又绷不住笑了出来，“你说话怎么是公鸭嗓——”
里希特原本复杂的情绪像被雨冲刷的浮尘一样落在地上，消失不见。他抽了抽嘴角，勾起微笑，黑色的瞳孔越过伞沿，看向扎着马尾，双手抱胸，笑得弯腰捂肚子的少女。
“初次见面，我叫里希特。”他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