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来到教室的千村羽夜，看见了正在望着金鱼缸发呆的千绘理。
一副很少见的样子呢。
平常的千绘理应该会表现得完全不在意那些金鱼才对，今天却一反常态地一大早观赏着金鱼。
今天的天色不太好，是阴天。窗外阴暗的如同夜晚一般，丝毫看不出白昼的迹象。
空气很沉闷。
进入教室的千村羽夜和很多同学打着招呼，然后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早上好呀千绘理~”千村羽夜如同往常一般扬起手向千绘理打招呼，同时将书包放在桌子上。
昨晚大暴雨带来的阴云直到今天早上还未散去，隐隐有复来的迹象。所以大家的位置上基本都放着折叠好的雨伞。
所以说阴雨天真麻烦呢，到处都是潮湿的，外出也不方便，而且总感觉呼吸不过来。
仿佛有延迟一般，正在整理位置的千村羽夜听见了来自千绘理的小小回应。
“嗯。”
她这样轻轻地回应着，声音仿佛也很快就要被窗外吹来的风给吹散。
身旁传来座位被拉开和坐下的声音，让千村羽夜的眉头一扬。
并不是以往的“好吵”，或是“无所谓”，而是一句淡淡的“嗯”。
千村羽夜看向了身旁的千绘理，她坐在位置上，似乎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般，呆愣地看着黑板。
虽然和以前一样表情寡淡，但是千村羽夜能感受到一丝烦闷的情绪。
这也是阴雨天导致的吗？
“心情不好吗？”
“……”
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千绘理似乎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一副不太想与人交谈的样子。
千村羽夜见状，判断此时不要和她搭话会比较好，于是自顾自地整理起自己的文具和书本。
这绝不是冷漠的表现，而是必要地留下独处的空间。
千绘理是那一类有烦心事喜欢独处的人，需要自我消化烦闷的时间。如果勉强去询问或是插手，反而会让事态变得严重。
千村羽夜绝不是那种会抱着无谓态度或积极态度插手别人烦恼的人，至少在千绘理表现出谈话意愿之前，是不应该在她耳边聒噪的。
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没有相关迹象，所以胡乱猜测也是白费功夫，算了吧。
不过千村羽夜的疑问在不经意间看到玻璃鱼缸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
*
今天的千绘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就算千村羽夜尝试逗弄她，也完全没有什么反应。
看起来傻呆呆地。
“千绘理，一起吃午饭吧？”用平常的语气主动提出。
“嗯。”完全没有以前用来掩饰害羞的嫌弃。
“千绘理？借我抄抄笔记！刚才那道题目讲的太快了！”这是谎言，刚才那道题目很简单。
“嗯。”没有任何吐槽地递了过来。
“千绘理，让我抱抱！”
“嗯。”
抱住了千绘理，但好像没什么反应。完全没有之前的抱怨。
“……千绘理，给我你的零花钱。”随口一说。
“嗯。”（从兜里拿出东西的声音）
“不要真的给我啊喂？！”
千村羽夜一边大声吐槽着，一边有些伤脑筋地将千绘理手中的小荷包推了回去。
千绘理默默地把荷包放回了兜兜里。
“这可怎么办呢……”千村羽夜苦着脸，虽然能够从客观上理解，但是从主观上却完全不能明白。
观赏类的金鱼不就是这样的吗？寿命极短或者极难饲养。
加上昨天半夜的暴雨，死了也不足为奇吧。
尸体现在还翻着肚皮飘在水面上，三红一青的沉浮着。
嘛……虽然很不卫生，但是让这个状态的千绘理去处理掉这些尸体，似乎会对精神很不好吧……
不过似乎没有老师发现金鱼死掉的样子，所以暂时还没有人来催促千绘理做这种事情。
可能是因为阴雨天的沉闷，同学们也都趴在自己的位置上，懒散地不肯动。
也许有部分人发现了，但是现状是没人在乎——除了千绘理。
话虽如此，总不能一直这么放着……但千村羽夜实在没办法当着千绘理的面处理掉这些死鱼。
嘛……
*
*
“千绘理，该走咯？雨已经越来越大了。”
“啊……嗯……”
因为不放心这样的千绘理，所以千村羽夜特意留下来，看着千绘理。
她似乎正坐在位置上发呆，被千村羽夜叫了一声后有些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身看了看金鱼缸旁边的鱼饲料长筒。
“回去吧，也快到闭校的时间了。”严格来说，只剩半个小时就要关闭学校大门了。
“嗯。”
千绘理收拾好东西，背上了书包，将雨伞拿在手上，走到了站在门口的千村羽夜身边，然后慢慢关上了教室的门。
外面的天色黑的可怕，雨量几乎可以说是瓢泼之势。要赶紧回家才好。
两人走下安静无人的教学楼，来到了屋檐之下，撑开了伞。
“我送你回家吧……你这个样子我不太放心。”
“……谢谢。”
千村羽夜叹了一口气。结果到最后，自己也没有找到处理鱼尸的机会。
身后教学楼的感应灯陷入了黑暗，一时之间视野都变得模糊起来。
和千绘理一起撑伞走入雨中的那一刻，身边只传来的大雨的“莎莎”声和雨伞上密集的“嗒嗒嗒”声，就像在被油炸一般。
世界仿佛巨大的收音机，播放着损坏的音频，吵个不停。
身旁的千绘理默默地跟着自己，一身不吭，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要去谁的家里了。
也许就这样走下去，说不定能把她拐回自己家了也说不定。
由于大雨的原因，有些路段变得格外难走，熟悉的路程也变得漫长无比。
两人走出了有些积水的学校大门，走上了学校旁沿着马路的行人道，走过了冰冷的石桥，走过了崎岖不平的水泥路。
夜晚的红绿灯，在雨下散发出飘忽不定的光，一闪一闪地刺穿着黑夜。
唉……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抱歉，我有东西忘了拿了，我先回去一趟。”千村羽夜对有些发愣的千绘理大声说道，声音被雨声冲的七零八落。
“好。”
听到千绘理的声音之后，仿佛急着赶时间一般，千村羽夜马上回头奔跑了起来。
身后的千绘理愣愣地撑着伞，看着千村羽夜的身影踩着水花，快速消失在大雨的夜色之中。
*
*
自和千村羽夜相遇以来，到底过了多久呢？
“救命！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不要啊！！！！”
凄厉的惨叫声将千绘理如同风筝般飘远的意识一瞬间拉了回来。
眼前的景象从雨夜，缓缓扭曲，逐渐变成了树林之中。
千绘理疯狂地喘息着，看向身下被自己压制着的少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唯有一个念头不断从身体的深处升起，叫嚷着，要啖食身下少女的血肉。
自己……是怎么了……？好像看见了很多以前的记忆……
漆黑的密林里，不见一丝灯光。静悄悄的空地上，唯有少女的面容因为恐惧而扭曲，布满了泪痕。
自己……在做什么……？
一瞬间回到了那个雨夜……但又在下一瞬，来到了第二日的晴天，看见了金鱼缸中正游弋着的四条金鱼——
看到了笑容满面，自称会魔法的她……
啊啊……骗子。明明是自己冒着雨去买来的吧……但是自己却第一次，装作没能发现的样子，装作惊喜的样子。
泪水充斥着自己的眼睛，那一日，两红两青的模糊颜色仿佛在眼前交织着，却撕扯起了自己的记忆。
不是……不是……那不是现在的记忆……
那是……过去的事情……而现在……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刚入学的高一……自己已经……和她度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啊……
掌心中传来了粘腻的感触，千绘理睁大了双瞳，看见了月光之下，手心中的血色。
身下少女的肌肤带着被树枝划破的浅浅伤口，渗出的鲜血沾染了她光滑而细腻的皮肤。
千绘理咽了一口唾沫，感受到自己的瞳孔缩成了一条长线，獠牙隐隐传来胀痛。
急促的呼吸，兴奋的大脑正在逐渐冷却。因为紧绷而颤抖的身躯，如今却带上了恐惧。
但仿佛在下一秒，便又会忘记掉一切……这股强烈的欲望几乎要磨灭千绘理的意识，如同一双铁掌般钳制着千绘理的呼吸。
为什么……？这里是……？
漆黑色的……试胆大会……密林……
人群的尖叫声和打闹声……以及自己身旁兴奋而紧张着的存在。
被吓走的少女，自己……追赶上去……
途中……树枝划破的皮肤……血的味道……
没有……没有这之后的记忆……
自己在追逐的过程中，不由自主地从跟上……变成了狩猎……
自己……无法控制地在享受，追逐带血的猎物……
千绘理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是铁锈的味道。
心里的欲望依旧在呐喊着，要撕碎身下正在挣扎和求饶的猎物。
自己……想要撕裂……她吗……？
身下猎物的面容逐渐清晰了起来……和那个晴朗早晨，向自己露出笑容的女孩重叠了起来。
自己……正在伤害她吗……自己……伤害了她吗……？
千绘理无法呼吸……就算不断重复着吸进空气的动作，胸口的苦闷却快速地堆积着，几乎无法思考。
她惊恐地哭喊着，推着自己。
自己的模样，想必很恐怖吧……就像怪物一样，向着她露出了獠牙，然后将她伤害……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自己才会想着……能够成为一个普通人……？
明明只是一只没有人要的怪物……却也想着扮演人类……？
眼泪从千绘理的眼睛里滴落了出来，落在了身下少女的身上，却换来了她更加惊恐的挣扎。
“怪物……！怪物！”她用沙哑的声音喊着。
是的……自己只是怪物而已……只是伪装成了人类的怪物罢了。从始至终都不应该和别人接触。
如果自己冻死在那个雪夜就好了……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没有生下来……
心脏仿佛被尖锐的长刺搅动和撕裂着，热流从心口向周围扩散。无法控制的身躯，不断胀痛的獠牙……
啊啊……
千绘理的意识，在舔舐到身下少女锁骨处的伤口的那一瞬，便沉入了黑暗。
*
*
“千绘理……千绘理……？”羽夜有些疑惑地轻声呼唤着千绘理的名字。
千绘理如梦初醒般地，看向了身下的少女。
一不小心就回忆起刚见面的事情了呢。
希望自那之后的现在，能够一直一直在一起。
“啊啊，抱歉……那么，我开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