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的有些与众不同，”公爵这么说，“你究竟是不理解英雄血脉能带来的变革，还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感兴趣。”
“你光这么问我了，那你呢公爵阁下？”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用问题回答问题是一种容易招人厌恶的行为，但林觉得对方继续对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会让自己先产生厌恶。
“我？如你所见，乔丽是我最爱的孩子，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那坎蒂丝还是我在博西纳尼亚最初最好的朋友呢。”林耸肩，“你既然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就不必再试探了。诚然外界对贵族垄断血脉魔法的看法一直沸沸扬扬，但你也不必反复就着一个话题来试探我，毕竟尊重是建立在相互上的。”
“好，好一个尊重是建立在相互上的！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
纳撒尼尔听到这里神情居然激动起来，忍不住站起来回踱了几步，接着又问道：“既然你我都行得正坐得直，但就让外界说去，这世界上也只是多了一对分别叫坎蒂丝与乔丽艾特的女孩而已。”
林一怔，看样子公爵也不像自己想得那么不在乎外界舆论，他人对纳撒尼尔家收纳乔丽艾特血脉的指指点点，这位公爵其实都看在眼里。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像是个父亲，”林忍不住说道，“而且你志向也不在此不是吗？”
“哦？是乔丽跟你说的吗？我曾经的胡言乱语？”
“你嘴上说着胡言乱语，”林盯着他，淡淡地笑着，“脸上却写着想要我说说对这番话的看法的表情。”
“如何？不愿意发表对我这拙见的看法吗？”纳撒尼尔也会心地笑笑。
林叹了一口气，他本质上不想跟伊古特拉修的居民谈论有关大陆走向的事情，但如今似乎不得不说了：“我不否认你的看法。”
对林的回答感到惊讶，纳撒尼尔忍不住追问：“你也看出异变了？”
“重坑区的躁动，还有亚夫海姆近些年的剧变，都昭示着有一股莫名的势力潜藏在暗中试图破坏目前的平静，”林皱起眉头，“不管这是人为还是巧合，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不排查原因继续放任下去，肯定会把伊古特拉修引向不好的未来。”
林的一番话跟自己出入不小，但结果居然是一样的，纳撒尼尔的惊讶更甚，他是觉得伊古特拉修在发生剧变，像林这么头头是道的解释还是头一次。
“难以置信，林教授你的年纪看上去可不支持你有这样的眼界。”
“有志不在年高不是吗？”林挑起眉毛，说出这段话自然证明他有面对质疑的理由，“眼界的开阔可不一定真的绑定年龄。至少我要比那些坐在庙堂里，想着如何让自己过满好日子的老东西们好多了不是吗？”
“哈哈哈，说得好。”纳撒尼尔大笑起来，“你我见识基本一致，就这一点好过那些干说闲话的人数百倍。看样子只端茶水反倒是我的不是，来人，上酒！”
仆人端来美酒，纳撒尼尔居然亲自给林斟了一杯，这么些年来，这么对口味的人难觅影踪，偶尔见到的这位居然还如此年轻。
林轻轻啜了一口，浓郁的果香夹杂着微微的辛辣，伴随着绵柔的悠长回甘，林不禁轻声称赞：“真是佳酿啊。”
冥界也是有酒的，甚至各个种族都有自己的饮酒文化，不过林不得不承认，跟高度社会化的米德加尔特比起来，冥界的酒水确实差点意思。
“当然，这可是纳撒尼尔家特产，皇室用酒也就这般规格。”提起这酒，公爵不免涌上几分自豪。
“我们这算开诚布公了吗？”林问。
“当然，毕竟林教授你所谓的家访也只是个幌子不是吗？”纳撒尼尔微微一笑，”你想问什么？如果能引导当前局势走上正轨，我尽量知无不言，这也是我的目标。当然，国家机密方面的可能就恕难从命了。”
“那可能我第一个问题你就要斟酌几分了，”林也不客气，张口就甩出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从海蒂奇家带走乔丽艾特？”
这个问题果然相当劲爆，纳撒尼尔明显陷入犹豫，林原本以为他打算隐瞒的时候，他居然开口了：“在开始我的解释前，我是否能听听你对这件事的听闻？”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你纳撒尼尔觊觎他海蒂奇血脉良久，施毒计逼他家卖女呗。”林把从自己学生那边听来的话语都说了一遍，也不顾对方听这话来不来气，“我对此不置可否，贵族名声坏在前，我无法扭转大众念想所趋，不过在得知真相之前，我也基本不会跟着大众走就是了。”
“若是人人都有林教授这般通透，世界上该少多少误会？”
纳撒尼尔摸摸下巴，接着问出一个炸裂程度丝毫不下于自己的问题：“林教授，你有没有怀疑过英雄后裔的真实性？”
这个问题问的林毛骨悚然：“你这是什么意思？血脉魔法还能骗人不成？”
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但因为遣灵魔法的存在，林根本就不会怀疑血脉魔法的真实性，为什么纳撒尼尔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
“不，血脉是不会骗人的，但人会。”纳撒尼尔摇摇头，“如果窃取血脉之后再抹杀原本的后裔至殆尽，自己把这份血脉传承下去，对外宣称自己是英雄后裔，那你又会如何分辨？”
此言一出，犹如五雷轰顶，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第一节课中自己有一个一直疑惑的地方。
当时遣灵魔法之下，苏尔特尔的灵魂毫不犹豫地就钻进了坎蒂丝的体内，而帕维特斯拉，他，他的灵魂如果自己没记错，是盘旋了一阵子的，好像在犹豫一样。
眼见林居然反应如此强烈，整个人陷入深深的思考，脸色也不停变化，好像想到了什么，纳撒尼尔不免也浮现一丝疑惑，这个话题自己是第一次同外人讲，他预想过别人会反驳，会疑惑，像林这么震惊中夹杂着些许恍悟的意味他还真没想过。
“你这是怎么了，林教授？”
“没什么，公爵阁下。”林收敛起自己的表情，变得平静，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发现，是非由自己去判断，尽量不要声张，“你继续说吧。”
“我从很久之前，不，应该说我的家族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海蒂奇家族的事情。”纳撒尼尔接着叙述道，“这件事的契机还是苏尔特尔的上一个血脉持有者的来访，也不知那位是坎蒂丝小姐的什么人。对方告知我的爷爷，海蒂奇家族这些年的后代们，血脉魔法愈发难以习得，而苏尔特尔的后裔却鲜有这种情况。虽说也确实不是每个后代都能习得祖先的魔法，但海蒂奇家族的情况已经可称为惨烈，这一代甚至只有乔丽艾特略有习得，这引起了我们的怀疑。”
“那你们就怀疑这一支海蒂奇家族直接就是假的？这样的怀疑未免太过跳脱了吧？况且当初连米德加尔特的巅峰强者苏尔特尔，也只是看看跟帕维特斯拉战成**开，有什么人本事大到窃取海蒂奇家族的血脉？”
对后裔的认知是一个长久的概念，距离这两位英雄的去世尚且六七百年，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掉包，中途施展这狸猫换太子之计，减半的时间不足以完全抹平家族变更的怪异之处，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那若是帕维特斯拉，其实根本就没留下后代呢？”
纳撒尼尔表情认真，又抛下了一个让林瞠目结舌的结论。
“怎么可能，连苏尔特尔都……”林无法相信，苏尔特尔这个糙汉子都留下后代了，帕维特斯拉那个帅哥怎么可能没有后代？
他不由地想起当时自己偷偷溜进远征军大营的景象，苏尔特尔跟帕维特斯拉本人他都见过，后者怎么看都不像是不会留下后代的类型。
纳撒尼尔不免苦笑：“实际上我们查遍资料，甚至借博西纳尼亚临近冥界之便，也去那头搜查了很多蛛丝马迹，甚至连帕维特斯拉的妻子是谁都没有发现。”
“怎么可能，就算找不到他后代的消息，穿浪四式这个血脉魔法确实流传下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对，我们无法忽视帕维特斯拉的成名绝技，确实作为他的血脉魔法流传下来了，但这并不一定是他留有后裔的证明。你还记得帕维特斯拉是怎么牺牲的吗？”
“为了掩护苏尔特尔撤退，死在了哈斯卡纳非的部下手里。”
“对，就是这个部下牵云鬼，问题就出在她的身上。”
林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纳撒尼尔：“我记得牵云鬼是……吸血种？”
自己身边就有那么一位吸血种。这个种族放在整个冥界的亲魔族群都是相当特别的一支，血液就是他们的一切，甚至能脱离整个伊古特拉修的生态系统，凭借其他生物的血液生存下去。
